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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69:Shakti(夏克蒂)

    

Chap 69:Shakti(夏克蒂)

                             

    露西跪坐原地,默默聽著呵斥,態度溫順得難以理喻,被餐叉捅穿的傷口鮮血汨汨流淌,已在腳下匯成溪流。很快我開始感到喉頭犯惡心,眩暈沖上腦門,眼前逐漸黑暗了下來。

    「露西,你在哪?」當她那張臉從黑暗中徹底消失,我的心頭頓生一種被遺棄感。

    她沒有回答,耳邊響起嘁嘁嗦嗦剝糖紙的碎音,一條溫潤的舌頭含著巧克力填入進來,番茄說還有五塊,保住熱量才能保住體能。同時,有股熟悉的米飯氣味透香過來,被捅穿的部位頓覺冰寒徹骨,令肌體一下子變得麻痹,火辣辣的灼燒感漸漸開始消退。

    「河澤雲蚺血,你怎麽會有暗世界群賊的藥膏,難道是我帶下來的?」幾分鐘後,我有些緩過來了,定睛細瞧,便見得番茄端著一個麥秀雷頓大小的藥罐,正在為我塗抹傷口。而再看向自己,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三角褲,很顯然她本就兜裏揣著藥膏。

    番茄見我隱私暴露無遺,徑直往黑暗盡頭而去,過了半分鐘,她不知打哪抱來幾件黏糊糊的大衣,覆在我赤裸的身上,不論問她什麽,傻妞只顧自己長籲短嘆。我感到索然無味,只得翻看這些來歷不明的衣物,一摸內側居然還有半包煙,便慵懶地點起一支,閉目養神。

    「哪怕再困也別睡著,咱倆說說話吧。我知道你心中堆積著無數疑問,每件都想知道答案。我也同樣有話要告訴你,但不知從何說起。露西是假名,我的真名叫Shakti(夏克蒂)。」

    「好吧,你愛扯就扯,我權當在聽電臺。」昏昏沈沈的我靠著散發黴味的煙強打精神,正想著自己的事,忽聽得她報出一個名字,這才變得認真起來,問:「麗姬婭.蒙太古?」

    華宵儀式開始後不久,她與石盤麒麟感到現場氣氛變得詭異,有張像被重型卡車碾爛的人皮,毫無征兆出現在祭臺背後,惡鬼緩緩坐起身,探出白骨森森的手臂問倆人索要麗姬婭。一股從未體驗的恐懼充斥過它們心頭,她開始瘋狂追咬布雷德利四下亂飛的腦袋,為擺脫飄滑而來的人皮,只得選擇連滾帶爬逃下泛渣之井。

    「你下地窖原意不是為了引四面神前後策應,而只是害怕得想逃?那麽,你知道麗姬婭的由來嗎?」這個消息不啻令我心頭一震,倘若人皮問起麗姬婭,那它便是肖的獖羊鬼魄無疑。換句話說,百花金壇已被搗毀,Krys與魂鐮或許毫發無損,並且也來到了女神峰。

    然而,不論番茄如何奔逃,男屍緊緊追趕繼續向她索要麗姬婭,這時番茄忽然記起前些天被拘押在墻縫中某間破屋內,那裏堆著許多工具,所以背起大捆帶刺鋼絲和鉚釘,在這個逼仄空間布設機關,企圖擺脫襲擾。然人皮怪屍神出鬼沒,令她一切努力全打了水漂,在這稠螗之際,黑貓竄將出來,牽著她罩袍拖行,就這般將番茄帶進了荒涼破敗的建築之中。

    「露西,在我印象裏,你是個即便撒謊也不至於令人討厭的小妞,因為那是浮於表面的,容易預測的。但實在沒想到,弱智的那個其實是我,我最終還是被你高超演技給騙了。當你充當塵民爪牙幹下這麽惡心的一件事,屠戮了幾十名姐妹手足後,難道沒有一絲罪惡感嗎?」佯躺一陣我緩了過來,便打算從她身上了解整件事始末,但該怎麽問,這是一門藝術。

    「害死她們的人,正是你們啊。」她果然一如既往地暴跳起來,連聲嚷嚷道:「為什麽要搞真假金壇,是因為塵民已經被泛世界盯上了,這是我們與他們之間的戰爭,跟你們有什麽關系?是暗世界貪心不足想要從中牟利,才跑來橫插一杠,這難道不是事實不是本質嗎?單線較量的話,泛世界必敗無疑,屈死的莉莉絲們也不會因此化為人燭,而是登渡獲得新生。」

    「所以,機關算計到最後仍是戰敗,這個結果令你很惱火麽?」我重新點起一支煙,問。

    「我不關心塵民的狗屁理論,也不想聽他們的宏大敘事,更不願去刨根朔源,該戰敗該獲勝都與我無關。jiejie,你告訴我,地底世界是怎麽產生的?它們又是因為什麽分裂成了三個世界?」她一把握住我指尖,叫道:「跟你說了,我不叫露西,我的真名叫夏克蒂。」

    「老實說不知,願聞其詳,露西。」我偏就不肯遂人願,也為她點了支煙,歪著嘴笑了。

    地底世界是時代的必然產物,王國間的戰爭,宗教分歧以及政治思潮的對抗,幾千年間難以調和的矛盾累積疊加,最終形成了地底世界。在它剛出現時,世俗社會將之當成怪胎,數百年的討伐非但沒能消滅它,反而使之越發蓬勃,並開枝散葉。久而久之,國王們發現,地底世界紮根之深,想要徹底消滅不過是徒耗錢糧,既如此為何不能善加利用?不僅能穩固自己統治還能減少社會摩擦。就這樣,地底世界逐漸被世俗接受,成了彼此不宣的秘密。

    地底世界的分裂,也是延循這一道理。因它是個真實社會的袖珍體,所有矛盾和觀念對撞一樣不拉全都存在。談得攏一口鍋吃飯,談不攏就分家,古往今來蓋莫如此。一批批的被流放者和反叛者形成各種同盟,構築出一個又一個地底世界的雛形,保守主義者便如同曾經的國王們,發起一輪輪血腥鎮壓與圍剿,其結果自然是於事無補,長期戰亂兩敗俱傷後,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存在。而後,開始進入了一個相對和平,彼此合作的新時代。

    「在你睡覺時,與人滾床單時,出門聚餐時,這些破事無時不刻都在發生,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你為何感觸那麽深,因為這是距你最近的一次,新世界崛起之戰,你被種種罪惡和無底線所震驚,感嘆說這個世界太骯臟了,天下怎會有像我這麽變態的人存在呢?其實你很清楚,這就是人類的本質,只是你難以接受,選擇將腦袋埋進了沙裏。」她一口氣說完長篇大論,將余下的巧克力吃了個罄盡,依舊意氣難消。

    「問個題外話,露西,你到底多大?不會已活了幾百年了吧?這些話與你外貌偏差之大,不像是你這種年齡所能概括總結的。」我略略吃驚,不免又問:「為什麽說泛世界必敗無疑?」

    「過了本月月底,我就年滿二十二了,這些話當然不是我的原創,而是我爸時常掛在嘴上的。」小妞忽然話鋒一轉,問:「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先告訴我康斯坦丁給你的第一印象。」

    「老實說,我被她驚艷到了,當得知她前身是一名聖維塔萊,更覺得不可思議。」我托起番茄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譏諷道:「雖說細看之下不及你,但大長老更具獨特魅力。」

    「嗯,當初她走進聯席會議的視野,高層們也像你那樣,發出由衷的感嘆,原來像聖維塔萊那種充斥肌rou男的團體,竟也有這等美女。處事穩重,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外加長著一張賢妻良母的臉,所以她成了不二人選。」在一個心緒不成熟的少女面前,刻意拔高另一個女人的長相,將起到最佳的打擊效果。看得出番茄已很克製了,之後大概會嘮叨什麽,我幾乎都能猜到。啟料,她忽然仰起臉,一本正經地說:「只有知道你對大長老的真實感覺,才可以去談泛世界必敗無疑這件事。塵民全盤潰散,就是她以一己之力造成的。也因為她,讓我與石盤麒麟沒了退路,只能被丟在這裏等死。」

    「何出此言呢?這娘們有這麽大的破壞力麽?你一定是妒忌她。」我竭力憋住笑,又問。

    「真實的康斯坦丁,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她在暗世界混到走投無路,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你如何判斷,她所說的都是真話呢?百花金壇的秘密會被提前暴露,聯席會議的人已考慮到了,所以他們事先捕獲了一頭野獸,將作為壓軸戲粉碎聯合軍團的突襲。」

    「野獸?」回想起大長老對此支支吾吾,我探前一步,問:「這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原來在不久前,地底世界流傳著一則奇聞。北卡、南卡和佐治亞的各大農莊,近期發生大量家畜遭屠害的惡性事件,牛羊馬匹在夜間受襲,它們的膽和肝讓人取走,整個作案過程悄無聲息,甚至門窗也沒有被撬動的痕跡。警方調查無果,便有人聯系了地底世界,結果依舊頭緒全無。塵民也是其中的委托方,故而派出精英進行偵辦。隨著逐步推進,他們終於訪得蛛絲馬跡,最終在某個廢棄的銀礦礦井中,耗費巨大人力捕獲了兇手,這東西便是野獸。

    野獸究竟是什麽?無人可以給出定義,因為它既是死物又是活體,任何奇技yin巧都無法殺死,且性情殘暴,難以馴服,所以被捕後,便將它立即拘押起來。

    百花金壇竣工典禮後不久,發生了魔將與大長老盜取鹡鸰草事件,引發了許多人的不滿,從那時起他們開始盯防康斯坦丁。為保障祭壇安然無恙,他們給野獸做了一個手術,將這怪物的腦袋割去,然後鎖入一口浮陰木船棺中,待到華宵儀式當天,將它移往埃奇希爾。一旦聯合軍團展開突襲,沖破百花金壇打開牢籠,真正釋放的便是它,這只兇獸為找回腦袋,會將所有阻攔自己的人屠殺殆盡,猝不及防的泛世界,最終承受不了巨大傷亡只能撤退。

    十天前,聯席會議怕康斯坦丁壞事,故而將她控製起來,關押在百花金壇地牢裏,事實證明下來,這是糟到不能再糟的主意。康斯坦丁每天看著藥店老板被我們施以酷刑,焦燥悲憤集於一身,所以利用色相扭斷了看守脖子逃出牢籠,為不被他人追擊,她在金壇製造出一場混亂,將原本運往祭壇的船棺機軸毀壞,把野獸提前釋放出來,這東西轉而沖擊埃奇希爾,使得塵民陣腳大亂,以至於讓聯合軍團撿了個大便宜,十分輕松便完成了鎮暴使命。

    這麽一來,塵民只得先行處理野獸,等再度聚焦叛徒康斯坦丁時,她已與布雷德利逃之夭夭。為提防將來有人找麻煩,她同時竊走了禁獸洞xue的鑰匙,那就是宵草櫻刃,只要敢派人追殺,她就以此為挾,只有當獲得真正安全才會還給塵民。

    百花金壇淪陷後,聯席會議只能將女神峰當主場,故而魚麗燭影這套後備方案被啟動。野獸在大殺四方時,將番茄和石盤麒麟的頂頭上司一並幹掉,隨著各地塵民被鎮壓,倆人與本陣徹底失去聯系,完全不知要怎麽撤,又該撤往哪裏,最終只能坐困貝巴因道場。

    「難怪問起她野獸是什麽,康斯坦丁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原來還有這一出,這個大長老真是智勇雙全哪。」聽完我恍然大悟,不由暗暗豎起拇指,道:「你們比她又好在哪呢?同樣做事無底線,陰險殘忍,若僥幸成功才是世界末日,魂鐮與藍花楹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說起藍花楹,我立即想到了生死未蔔的天竺菊,望著沾血的手機,我便掙紮著起身。番茄見狀慌了神,忙一把將我抱住,問這是要去哪裏?

    「我見到她被四眼男人扶著去了前方,兩個人都沒事。別去找,那樣你會把別人招來,我也就完了。我並不是怕死,我還有重要的話沒對你說完。」番茄哭喪著臉苦苦哀求起來。

    「怎麽可能?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人頭馬一連兩次搗穿了天竺菊腹腔,我親眼見她咽了氣。好吧,哪怕她僥幸沒死,那麽重的傷也無法動彈。既然肖的獖羊鬼魄出現在道場,也就是說藍花楹活了下來,這是目前能支撐她的最大動力,你給我閃開!」

    「我沒撒謊,不信你看,貓正在吃什麽?」她一聽急了,慌忙搶過頭燈照亮不遠處某個角落,鬼一樣的黑貓正蹲在那裏,津津有味撕咬著一串既像胎盤又像樹枝般的奇怪東西。

    「誒?這又是什麽?」我揉了揉眼,依舊沒明白此物與天竺菊活著有什麽聯系。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竊竊私語,側耳去聽果然是眼鏡和紫發妞,剛想喊叫,就被番茄捂住了口鼻。

    「這是蒼露鹡鸰的蕨葉,也叫金錢寶。拜托,你別叫,把人招來我就完了。」

    「怕什麽啊,就算被暗世界俘獲,他們為了能問出更多訊息,不會輕易將你殺了。蕨葉與天竺菊有什麽關系,她與我都是普通人,你給我說清楚。」我將臉一板,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不擔心暗世界走狗,被他們俘虜可能是最好的結局,因為立馬就有人托關系來撈我。我怕的是康斯坦丁,因我搜集了許多對她不利的秘密,所以她會搶先一步殺人滅口,或者她不出馬,挑唆其他活下來的莉莉絲動手。你先發誓,要詛咒自己死的那種誓,我才會告訴你。」

    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我只感到陣陣好笑,發毒誓頂個屁用,只有小孩才相信有效,成人世界裏,表面信誓旦旦,一撅屁股回頭就把你賣了,誰會當回事。不過真把人招來,我也沒把握能控製局勢,萬一有特別沖動的人,例如木樨花,她很可能命喪當場。

    蕨葉是鹡鸰草寄生人體後生殖的第七顆珠子,等同於鳥雀脾臟,這個重要器官具有生物信息素,采珠人通過它可以掌握鹡鸰的動向。兩顆鹡鸰草都是魔將授予康斯坦丁的,所以貝巴因和他的助手們,能獲取到她的定位。若康斯坦丁想銷聲匿跡,她就必須將金錢寶剔除扔掉,但這麽做會帶來嚴重的副作用,她會喪失鹡鸰的能力,直到長出新器官為止,大概需時半年。在這段時間裏,蒼露鹡鸰是最衰弱的,一旦被塵民發現行蹤,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恢復神智後,我拖你過來療傷時,遠遠瞧見天竺菊倒在一堆腐屍之中,黑貓正在扒拉著她肚子,並牽出了金錢寶。這種東西脫離人體後就會漸漸顯露原型,對動物來說就像胎盤那樣滋補。可是,大姐體內為何會有蕨葉呢?我猜想多半是大長老趁其不備偷偷塞給她的,這樣一來,采珠人獲取的定位就成了天竺菊,而她卻得以掩護溜之大吉。」

    「這,」我心頭不免一凜,如果那種東西當真是鹡鸰鳥的第七顆珠子,那我體內也同樣有一顆。大長老為何突然失心瘋揍我?而後又以看著我受罪是種享受為由,讓布雷德利取出自己的珠子,這麽一來,兩只鹡鸰能被人追蹤到的脾臟等於轉嫁了出去。在這一期間,露西人正在道場,她沒有任何渠道獲悉。核對完時間線,我覺得傻妞現在所說的,很可能都是真話,便又問:「那鹡鸰的金錢寶在人體內,除了會被偵測到以外,還有什麽副作用呢?」

    「副作用?應該沒有吧,塵民中過去有個叛變的婦科大夫也是蒼露鹡鸰,他通過做手術將珠子移植到了墮胎女孩身上,金錢寶會慢慢萎縮,最終被其他器官當作養分吸收,或許會造成一段時日的月事紊亂,我想最多不過如此。」番茄咬著下嘴唇,喃喃自語道:「原來大姐後來又挨了一刀,我還以為她跌破腦袋摔死了,其實我還是蠻喜歡她的。」

    稻草男孩又捅了天竺菊一刀,會不會是想替她挖掉珠子?可若是這樣,最初的一刀又因為什麽原因?恰恰是它的行兇才給了康斯坦丁轉移蕨葉的機會,這之間完全說不通。而且,人頭馬就像身上帶著定位追蹤器那般,毫不費力地精準找到我們。直到現在,我仍不敢相信它會對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下毒手,也許這道謎面,番茄可能知道答案。

    「露西,到我懷裏來。」老子再往次裏說,也是泡妞高手,搞掂這種沒見識的鄉下妞簡直是手到擒來。想著我舒展柔美的胳臂,將她擁在懷中,故意嘆道:「我這麽叫你,並不因為生氣,而是為了紀念當初咱倆的初遇,那時的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喚你真名,留在我腦海中的,都是你化身冰蟲後的難纏,以及毆打眼鏡時的狠毒,我不想保留這些不好的記憶。」

    「好吧,那我就當你一個人的露西。」番茄聽完我的胡謅後,果然破涕為笑。

    見她徹底松弛下來,我便將這段時間發生過的種種描述一遍,然後循序漸進,問:「露西,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石盤麒麟也許被塵民高層洗腦了,故而才想殺了天竺菊。否則,很難解釋它為何每次都能精準找到她,這倆人曾經像戀人般親密,我實在不明白其中道理。」

    「我們每個人,都曾被軍頭約談過,也許他單獨給過石盤麒麟什麽,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洗腦的說法,就有些牽強附會了。他與天竺菊是舊相識,我怎會不知道呢?我依舊記得他初來乍到時的模樣。」露西點起一支煙,慢慢陷入了沈思。

    稻草男孩被康斯坦丁發展成為下線,約莫是一個多月前,這個瞎眼的中年漢子性情木訥,又不善言語,所以在百花金壇顯得很另類很沈默,他每天選在食堂沒人後才去用餐,要的卻是一杯清水和幾塊黑面包。番茄生性好捉狹,又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當發現這個有趣的家夥後,便總是有意無意在邊上打諢插科。就這樣,露西成了他在塵民中第一個朋友。

    隨著一天天過去,倆人變得無話不談,番茄由此獲悉,眼前的這個瞎子是單相思,他狂熱愛著一位叫呂庫古小姐的女人。洗心前夜,番茄買了啤酒和漢堡,與他約在牛溪附近的公車站慶賀,酒足飯飽之余,露西借著醉意尋他開心,說重見光明的稻草男孩若是看過她的臉,或許會將舊愛徹底忘了,自己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然而石盤麒麟又是搬出老一套,哪怕身邊擠滿天仙佳人,也不會動心。他自所以加入塵民,有著自己的盤算。

    「那個人說,呂庫古小姐身邊充斥著居心不良之輩,她是個被標簽過的可憐女人,註定將在暗世界鬥爭漩渦中越陷越深,直至有一天自己送命。既然塵民是想將她納入麾下,他也迫切地想與她重逢,所以兩廂一拍即合。聽完他的話,我感覺自己被侮辱了,頭也不回就走了,之後與他冷戰了很久。而當再次相遇,那個人變得越加沈默,我與他簡直形同陌路,根本不知他每天都在想些什麽。」露西仰望著裊裊升騰的青煙,忽然落下淚來,嗚咽道:「石盤麒麟是個可憐人,而我比他更可憐。我不想再談他,你幹嘛總跟我打聽他?」

    「誒?剛才還好好的,你幹嘛突然這樣?」見狀我忙做了個噤聲,壓低聲調說:「難道你想將別人招引過來嗎?好了,別再哭哭啼啼的,真是沒你這個小孩的辦法。」

    「你從來就不關心我,哪怕知道我是神使之後,你也沒開口問起我的來歷,我傷心的就是這個啊。」傻妞一聽忙收了聲,卻依舊在流淚嘆息:「我根本不該活著,太痛苦了。」

    「露西,你太年輕了,不懂成年人的思維方式,談話也是要分主次的。我得先了解自己真實處境,只有釐清頭緒後才能去談其他。交流下來,我感覺你懂得相當多,這點令人很好奇,就算你不說,我本來也是要提的。」我抱起她的臉,問:「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來自極暗世界,曾隸屬於一個叫通天塔的組織。正因為你,才選擇了加入塵民。」

    極暗世界,我聽說它的大名,是在知道暗世界存在的同時,而相比其余兩個世界,甚至包括塵民,卻是最陌生最神秘的。這究竟是怎樣的世界?那裏又都居住著什麽人?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是,有個名喚橫皇的強悍之人,在雷音甕單槍匹馬幾乎屠滅整支暗世界菁英小隊,以至於震驚了白狼仲裁院,將調查蝴蝶會、追尋金光黨下落、以及搞清陰蝕道場幕後並列為三大宗,務必摸清老底找回真相。所以他們給我的感觸,是一群更高深,更厲害的隱士。

    「我對極暗世界毫無概念,只知道其中三個組織名稱,金光黨,列支丹以及梯子黨。」番茄的話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心,我不免再次細細打量她,問:「你是梯子黨?真的假的?為什麽要提到我?投效塵民是你個人意願,更何況你我相識才一個月。」

    「從我有記憶起,就始終知道世上有你。jiejie,你是極暗世界眾人口耳相傳的一段佳話啊。二十多年來,他們一直想找出沖擊霧龍牙島背後的真相,而誰能料到,真正盜取人油燭臺並帶著它失蹤的,會是72年還沒降臨人世的你呢?就這樣,你是極暗世界最神秘的傳說,每個人都想知道你真實身份。」番茄忽然臉一紅,雙手情不自禁纏上我的胳臂,說:「耳聞目濡的環境之下,你成了所有極暗世界女孩們心中的英雄,就連百花綺月羅也是你的粉絲。」

    「極暗世界的女王?這個有點過譽了,大破逆流幻日非我所願,其實是被偵探趕鴨子上架。」人這種生物啊,可以油鹽不進,但絕抵擋不住恭維,聽著露西的甜言蜜語,我忽然驚覺,不由困惑起來,問:「不對不對,既然我那麽神秘,你們又是怎麽找到我的?」

    「通過一支筆,一支你當年留在霧龍牙島酒場的塑料水筆。我出生的那年,這家文具廠才剛剛籌建,在開業當天,就被人買走了一半股份。這個投資人從不到廠也不幹涉他們業務,直到去年出現條形碼為HKK78236G這支筆後,開始有人密切關註它流入市面後的動向。結果,今年八月筆在北卡的夏洛特被售出,由此順藤摸瓜找到了你。」露西神秘兮兮地貼近我耳畔,低語道:「這個神秘投資人就是翡翠之華,你想必聽說過他的大名吧?在獲取答案後,他故意將消息放給了極暗世界,才最終為懸案畫上句號。」

    「好吧,現在你們知道了,那打算如何處置我呢?向我索要人油燭臺麽?不好意思,我早已將它物歸原主,你們可能得下地獄去找了。」我冷哼一聲,猖狂大笑起來。

    「jiejie,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我對什麽都索然無味,地底世界的爭鬥,塵民的將來,我統統不關心!我只在乎你啊。哪怕是遠遠看著你,我也會感到無比幸福。每天推開窗眺望日出,我對自己說距離見到那個人又近了一天。水蛭雷神打算去亞特蘭大前曾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我拒絕了,我不願在心理沒做好準備前,就那麽冒冒失失去見你。結果她回來說,那個神秘的家夥,是個帥哥,比我們原本想像的還要帥一百倍。哇,那天我迷醉了。」

    「原來這就是你叛變極暗世界投效塵民的原因,這麽做值得嗎?」我回想起暗世界對待叛徒的處理方式,不免唏噓,道:「傻姑娘,帥有個屁用,我不還是被人像只蟑螂般拿捏著?」

    「極暗世界比你設想的要開放許多啊,他們沒有暗世界那種繁文縟節,門閥森嚴,是去是留悉聽尊便。縱然你哪天反悔又想回去,也不過是重新由實習生做起罷了。其實,我是通天塔創始家族的人,之前不說是怕你以為我又在吹牛。你明白嗎?我愛你!」

    「愛這個詞說說簡單,但譜寫起來卻異常沈重,我就是一個失敗的例子。你沒見到Dixie、天竺菊她們的下場嗎?」這個世道太諷刺,想我這等大半輩子活得跟野狗沒兩樣的落魄之徒,居然揚名極暗世界,甚至還坐擁無數女孩的狂熱愛戴,她們中不乏高手如雲,與之相比我不過是個菜鳥。想著,我漸漸變得落寞,不由撫著她肩頭哀嘆道:「我沒你想的那麽光鮮,事實上人類所有劣跡都集於我一身,濫情、無恥、好色,你不知道別人管我叫完美丈夫麽?」

    「那是別人不理解你,將他們的快樂建築在你痛苦之上。我怎會不知你的過去呢?每每想起我就潸然淚下,你太孤獨了,你怎能忍受被人那樣無底線欺辱?在世人各種歹毒眼神中,你依舊可以苦中作樂,那不是我概念中的你。所以,我才要拖你加入塵民,或者幹脆回老家。」

    「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由始至終我一直將你當作meimei對待,不斷通過肢體語言表達出來,正因此,才不像與黃瓜、木樨花她們那樣恣意尋樂。而且,你早已在碉樓品嘗過我,覺得有趣嗎?與你幻想的那個我合拍嗎?哪怕加入塵民又如何?與你去極暗世界又如何?」

    「我並沒碰你啊,你再仔細想想,其實我一直在刻意回避。想要勾起你的情欲,這太難了,你有那麽多的追求者,怎麽都不可能輪到我。我不同於別人的是,最大的夢想選擇追隨你,伴你走完壯麗人生。如果不幸早逝入土下葬,我也可以自豪地為自己留下一段墓誌銘,曾與最神秘的生命過客攜手暢遊人生。」她不待我說完打斷進來,兩只杏眼早已被淚水吞沒,忽然大喊大叫道:「現在你明白我有多痛苦了麽?我追求的是72年那個智謀廣遠的你,雷厲風行硬漢的你,不是一個被妖化的娘們。」

    「你瘋了嗎?這樣大喊大叫,真把大長老招來,我可不是她的對手。你真正喜歡的是出發來這之前,男性時的我,對嗎?」我苦笑一聲,踏滅煙蒂擺手道:「恐怕你會很失望,我想保持這種樣貌,一直延續到Dixie甦醒為止,我不願她恍若隔世,就像清晨起床那樣。一切都是噩夢,該被埋葬的噩夢。」

    「那萬一這個過程比你想像要久得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難道要繼續這樣下去嗎?天哪,果然還是發生了!這就是我的命格。」番茄憤恨地一抹眼淚,朝著無盡黑暗盡頭狂呼道:「康斯坦丁,你來吧,我已經將人生最重要的表白說完,死而無憾了!」

    「等等,什麽果然還是發生了?到底發生過什麽?」我被這個情緒極度不穩定的少女打懵在當場,便用勁將她摟在懷裏,問。

    「之前你不是想知道石盤麒麟為何要殺了天竺菊麽?其實我知道原因。他過去曾是只半妖,所以在洗心後,心路被打開,能夠輕松跨越各條時空線,徘徊在時間盡頭。然而石盤麒麟最終見到的,都是天竺菊的各種慘死,比起今天痛苦一千倍,這是她無可避免的將來。」她使勁掙脫懷抱,怒不可遏地看著我,叫道:「就算你恢復男兒本質,若一味將我當小孩哄,依舊與我概念裏的你相差甚遠。所以我發過誓,寧可被你唾棄,也要當你的敵人,只有那樣你才會認真起來,將我當作對手,這才是我對自己人生的完美詮釋。」

    「行了,先把鼻涕擦掉,由現在起,我不再把你當成小孩,將豪言壯誌收起來吧。你我得先搞清這是個什麽鬼地方,離開後才能慨嘆人生。我向你發誓,今天絕不會是你的忌日。」

    13:45   S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詞根解釋:

    河澤雲蚺血:暗世界的金瘡藥膏。

    Shakti:露西的真名。

    野獸:各大農莊發生大量家畜遭屠害的惡性事件,背後肇事的真兇。

    金錢寶:蒼露鹡鸰的蕨葉,寄生人體後生殖的第七顆珠子,等同於鳥雀脾臟。

    Shakti從哪來:來自極暗世界的通天塔女孩,從小仰慕Alex,並發誓一生追隨他。因得不到重視,選擇與他為敵。

    HKK78236G:72年留在霧龍牙島的水筆,通過它花費幾十年找到驍鷙的真實身份。

    單曲名:wildflow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