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书屋 - 其他小说 - 妖刀记(1-44卷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21

分卷阅读621

    再次显露出来,转过一张和蔼笑颜。

    “不容易啊,这个阵。”老者抚着下巴,四下打量:“在指剑奇宫四百年的传承之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阵基,布置的符箓图书,更与东洲现行各派渺不相涉,半点沾不上边。你该不会说,这是出自你的发明罢?”

    聂雨色死死按着地面,额际渗出微汗,试图取回阵势的主导权。

    自从在槐花小院遭遇这厮、阵法俱为所破之后,好胜的聂雨色便决心排设一座新阵,足以困住这头灰袍对子狗……不,根本是专为了克制他而生,下回交手,绝不再重蹈覆辙的终极杀着。

    以奇宫正统的遁甲术,便算上现存的“无”字辈师长,也找不出比聂雨色更厉害的。他反覆推敲,耗费数不清的无眠之夜,不得不承认:即使准备周全,他排的阵法终究奈何不了灰袍客,破阵只是时间问题,遑论克制。

    焦虑非常的聂雨色,偶自得到灵感,走上另一条与现行术法截然不同的道路,终于完成此阵。

    当耿照向宫主提出条件交换,欲请聂雨色协助抵御灰袍客时,聂二公子乍看兴趣缺缺,只教宫主给卖了,不得不然耳;实则心中欢喜欲狂,如嗅得血味的食人恶鲨,渴求一雪前耻的机会。

    此阵才初初完成而已,不可能……除他之外,不可能有人能懂。

    聂雨色眸中透出强烈的不甘与疑惑,却无法开口。他已错过抽手自保的关键一瞬,推动阵式的符箓将地气与他的内息、血气连结成一股,不住绞入阵图中,像被拧乱后再收卷的线团。他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仍抱一线希望,欲从阵式内找出症结,拨乱反正。

    殷横野似未察觉眼前正是破阵而出的天赐良机,遥对崔滟月道:“这位是崔五公子罢?你虽变了形容,眉目间依稀见得令尊模样,我能认出。”

    崔滟月本杀红了眼,听他提起亡父,恨意上涌,却不能不理,沉道:“你是何人?”闷雷般的语声极是险恶,杀气所向,已从南宫损移到殷横野身上。

    “老夫殷横野。”

    拜凌云论战之赐,纵非武林中人,也听过“地隐”大名。崔氏书香门第,崔静照崔老爷子素敬儒宗,书斋里藏有成套的,经常同诸儿讨论其中绝妙的对子、诘问与策论,对崔滟月而言,地隐直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听殷横野的口气,似与亡父相熟,崔滟月顿有些手足无措,生硬回道:

    “是……是地隐前辈。”

    “原来你还晓事!”殷横野敛起笑容,语带责备:“汝父不能再管教你啦,你不图复兴家门便罢,竟从了邪魔外道,抛却父精母血,成此不人不鬼异相……汝父泉下有知,能瞑目耶?”

    崔滟月心神震动,然而意不能平,忿忿辩驳:“为报大仇,不惜此身!”

    “……仇人是谁?”

    “是赤炼堂雷氏!”

    “错!”殷横野不假思索,飞快接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崔氏满门因何贾祸,灭门之后,又是谁得好处?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兀自认贼作父……崔五啊崔五,焦岸亭举庄百余冤魂,日夜在你身后坠着血泪,恨海难填啊!”

    脐间火元guntang如炭,崔滟月浑身剧震,余光瞥向离垢,一个荒谬至极,寻思间偏又丝严合缝、无不入里的念头掠过心,过去不敢面对的诸般疑点一一显现,再清楚不过。

    ——赤炼堂锻造技术平平,要火元之精做甚?

    ——灭崔氏而失火精,赤炼堂亦是可有可无,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姑射”何以知晓火元之精的用法……在此之前,它们又隐于何处?

    ——若无崔家之横祸,姑射要怎生制造离垢刀与刀尸?

    (借刀杀人……这是借刀杀人、移祸江东的毒计!)

    “认贼作父”四个字轰隆震耳,久久不去,听得崔滟月遍体生寒,一瞬间连脐中火元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仿佛坠入万年冰窖。

    谈剑笏完全听不明白,这才发现聂雨色的样子不对,手按背心,察觉他体内真气紊乱,分明是走火入魔,赶紧度入一小股内息,助他收拾残局。“这……这是怎么回事?”

    聂雨色得此强援,勉力开口:“阵……有点问题。”谈剑笏人是迂了点,却不缺心眼,此阵一破,以殷横野的武功,十倍于现场的后援怕都要趴,走为上策,提声急唤:“……台丞!”

    萧谏纸一见灰翳转淡,便知有事,然而能与祸首对话的机会就在眼前,放与不放,龙蟠亦不免踌躇。

    再说这“殷横野”连竹蜂都闪得狼狈,使不出“凝功锁脉”,就不是三才五峰之境了,合自己、辅国与崔家小子三人之力,还有两头角羽金鹰,算上掠阵的聂二和七叔……这般盘势,焉有轻易弃子的道理?自崔滟月来,老人无意间脱口之后,始终刻意噤声,此际一咬牙铁了心,扬声道:

    “先擒南宫损,小子稳住阵图!”末句却是说给聂雨色听的。

    崔滟月心思正乱,忽闻老人峻声,终想起在何处听他发号施令,愕然道:

    “主……主人?”

    殷横野抢白道:“高柳蝉让你来援,你料是何人?姑射之主、自称‘古木鸢’的诸恶之源,便是白城山的萧谏纸!”

    崔滟月想起自己为见萧老台丞一面,挨遍冷眼,那时他行经廊庑,遥遥眺见底下那个被自己一手cao弄、害得家破人亡,兀自巴巴赶来求取公道的肮脏乞儿,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得意、好笑,还是忽生感慨不无同情,最终仍抵不过私心贪婪,大大方方拿他炮制成刀尸利用?

    那些为了复仇而忍受的痛苦和折磨,身心饱受摧残,依旧咬着满口血唾,像狗一样哀嚎惨叫挺了过来的种种不堪……到底算什么?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你不过是试验品罢了。”像要抚慰他的痛苦颤抖,殷横野挥散雾丝,隔着若有似无的虹色壁障,柔声道:

    “他们以在你身上所得经验,打造出真正的完美刀尸,不惟武功盖世,更得姑射全力支援,出道之后扬名立万,成为东海新一代的顶尖,则又是隐于黑暗、只能执行秘密任务的你万万不及……”望着青年愕然抬起、爬满泪痕,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叹息:

    “你怎比得上耿照耿典卫?他才是姑射的心血啊!”

    风火连环坞的漫天炽焰中,美丽修长的红衣女郎与少年紧紧相拥的画面,倏又袭上崔滟月心头,过往如慢刀轻划隐隐作痛,此际却轰然一响,碎成一地狼籍。

    ——凭什么?

    凭什么他是天之骄子,我却落得如此境地?

    锋锐的斧刃、坚牢的宝甲,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强横rou体,还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原本心怀感激、深庆还能拥有的一切,如今只剩下讽刺而已。

    面容扭曲的赤发青年揪紧胸膛,却无法毁去冷红煆炼甲,指缝间迸出的火劲使得锁环、甲片、掩心镜等越发坚韧,一如被火元之精彻底改造的筋骨经脉,已是扎扎实实的存在,绝难再逆,无可奉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崔滟月仰天狂嚎,离垢悍然劈落,挡在阵前的南宫损不闪不避,脖颈微侧,火刃砸上阵壁,虹光闪现,范围几乎撑溢出内堂,已不限于原本灯柱铜鹤之间,连萧谏纸也被纳入,偌大的堂廓呈封闭状态:可见可闻,声息相通,却仍无法出入。

    赤发青年咬牙切齿,用尽气力压下刀刃,除激起虹光如蛇、映亮扭曲狰狞的面孔外,未能再斩入分毫。阵壁如一只软而坚韧的圆罩,扛下他所有的愤怒,似游刃有余,并未探底。

    殷横野走近阵壁,带着饱含理解的宽容悲悯,低声抚慰。

    “做点什么,让他们后悔如此待你。”

    崔滟月暗红的眼眸因血丝更显狰狞,怨毒的视线穿透无形阵壁,越过大儒的肩头,死死盯着堂底那轮车上的瘦削老者,恨声道:

    “萧……兀那老贼!我父亲母亲……诸位兄长……还有我那苦命的meimei……今日……今日……今日教你悔生于世,造孽如斯!”淌下两行血泪,牙根迸红,一拍阵壁霍然转身,离垢妖刀挟熊熊恨火,疯狂斩向谈剑笏!

    谈剑笏眼神一锐,“熔兵手”拍出,炽红的手掌正对炽红的刀刃,旋搅拍击之间,对撞的热浪卷出一条矫矢焰龙,宛若有生,绕着两人盘旋飞舞;谈剑笏挡在动弹不得的聂雨色身前,一步也没退,离垢刀身却越来越红,绽出炽光,就算下一霎眼便扑簌簌地熔成铁汁,也不奇怪。

    崔滟月脐间迸出红光,衣甲亦不能掩。双方所使均是极热之招,两侧廊间垂挂的字画早已燃尽,木构发出劈啪裂响,天井内的空气俱化热浪,视线所及,诸物无不扭曲晃荡,堪比砾漠火场。

    南宫损背靠阵壁,已是战团的最边缘,却连须发眉毛的末端都微见蜷曲,烟焦飘散,置身正中央的聂雨色更是苦不堪言,唯恐被热流灼伤喉肺,摒住呼吸,改采龟息。

    谈剑笏的左掌本按在他背上,见崔滟月刀势狞恶,唯恐接招之际,刀劲波及聂雨色,只得先行撤掌,全力应敌。自熔兵手大成以来,谈剑笏未曾施展若此,酣战片刻,才想起聂雨色真气失调,岂能忍受极热之招近距离对轰?萌生退意,却被聂雨色看出,冒险开口:“再……加把劲!他……他的刀……”

    谈剑笏会过意来,双掌连环、倍力加催,焰劲化作两条火龙,紧紧缠住离垢,任凭崔滟月如何挥洒,手里始终握着团巨大的火球,斧刃绽出炽白的刺目豪光,几难迎视。

    蓦听崔滟月一声低咆,舞刀疾退,拼命将刀上焰火挥散,原来火元之精虽不惧熔兵手,离垢却抵受不住,再打下去,难免失形塌软,不得不退。

    “……成了!”

    谈剑笏松了口气,急敛火劲,欲赞聂雨色一股真气,突然间白影晃动,一直站在内堂前观战的南宫损倏地冲出,与崔滟月交错而过,原本插于身前地面的刀剑亦随之无踪!

    谈剑笏感应杀气,侧颈一让,堪堪闪过疾刺而来的一剑,飞驰中的南宫损来势不停,忽作鹞翻,急旋的白袍底下转出刀影,由上而下斜斜斩落!

    这一刀称不上花巧,却将时间、劲道、势头三者拿捏至极巧,所有可藉之力于旋身斩落的刹那间合而为一。

    谈剑笏不及闪躲,举掌相迎,销铁熔兵的无匹火劲催谷至极,但见钢刃入掌溅起铁汁,整把刀化成液态逆扬,冲天而起,连谈大人的衣发都未沾上,悉数洒于梁间檐上。南宫损握着一只烈焰熊熊的空柄斩落,掠过谈大人胸前的瞬间,忽弹起一根食指,凝练至极的指劲宛若判官笔尖,在谈剑笏的左襟戳出一枚血洞!

    “……卑鄙!”

    一抹足影飞自身侧,猛将南宫损踹了出去。可惜聂雨色勉力起脚,这记“虎履剑”杀伤力有限,南宫损手一撑使个鲤鱼打挺,复与崔滟月并肩而立,抹去嘴角殷红,长剑摆开门户,依旧是面冷如铁,惜字逾金。

    “不,是好俊的功夫。谈某佩服。”

    谈剑笏自点了胸口两处xue道,撕下衣摆叠得几叠,塞进襟里止血。这两句话说得毫无烟硝火气,却是心悦诚服,不带讥讽。

    南宫损先前数度抢攻不果,如今想来,竟全是欺敌策。他那一刺乃是中的一路中平剑,翻身斩落的刀式,出自武儒宗脉流传最广的;至于能堂堂离垢刀尸所不能,几乎伤着谈大人要害的指法,则是的起手式“苟利于民”。

    这三者可说是武儒宗脉的入门基础,用来打底便罢,罕有人认真钻研。无论是门派或散修,更高明的武功一抓就是一大把,这种大路货谁好意思拿出手?

    但南宫损就是把如此枯燥无聊的基本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适才这连环三着,并未将当中的任一招使完,但一气呵成,竟无余赘;不是因为快,亦非狠辣决绝奥妙无方,而是其精简有效,一而再、再而三,超越了“熔兵手”这等罕世绝学的应变防御,终至得手。

    光是这份慧见持恒,谈剑笏便已肃然起敬,未敢小觑。看来南宫损如非已至宗师之境,便是曾受宗师指点,并不比离垢刀尸易与,谈剑笏以一敌二,还得分神保护聂雨色,形势实在说不上乐观。

    内堂中,殷横野似是瞧得津津有味,沿阵壁负手踱步,随天井里的战局变化挪动位置,活像寻常老百姓看热闹,总要找个视野最佳之处。聂雨色目光极贼,见他行至柱后,指书咄咄,像是在木柱上刻着什么物事,灵光一闪,忽生出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不是阵法失控,是他……由阵图之内夺走了控制权!”

    除非这该死的对子狗也看过,同自己有着重叠的思路,循一样的遁甲路数,衍出脉络一致的新法式来……这却又如何能够?

    殷横野的视线投来,眸底带笑,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信手拖过一头做为旧阵阵基的铜鹤,往堂中央一掼,霎时气脉反转,组成阵图的符箓自行重置,一一自柱上亮起熄灭,蔓延至天井中。

    聂雨色浑身剧震,已无法控制内息血气,方知不幸言中,是这厮重新改写了布阵法式,以聂雨色尚未完全悟通、遑论掌握的新术法。

    精于弈道的聂二公子,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

    在槐花小院初遇时,这厮是以强横的指劲内功,佐以对奇门遁甲的认识,暴力攻破了聂二所设的阵图;考虑到这种足以超越规则的破坏力,聂雨色才做出“现存诸法对其无用”的结论。

    此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