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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网

       雅晴

    我在感情方面比别人更敏感,所以我感觉得出陆明森喜欢我,与此同时,他的暗示已经到了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地步,让我想忽略也难。

    如果他不喜欢我,他何必故作清纯地把复习资料寄放在我家里,如果他不喜欢我,他何必迟迟不去买伞而是要来蹭我的伞,如果他不喜欢我,何必天天处心积虑地来找我搭话,总而言之,他就像个破绽百出的嫌疑犯,让我不下逮捕令都不行。

    秉持着严谨的治学态度,我决定先试探他一下。

    有天晚上,我坐在他的车后座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如果他最好的兄弟强吻了他,他会怎么做。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啦。”

    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我对他不来电,他打出的直球进不了我的洞。我尴尬地打着哈哈,开始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延伸。我问他的问题并非凭空想出,而是基于我初中一段经历的改编:我喜欢上了我的好朋友,莽撞地献出了我的初吻之后,我们的关系也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究竟哪种情况更让人为难?我想是前者,毕竟后者可以短暂地满足人们过剩的支配欲和倾诉欲。

    寒假的某一天,他给我发了一条短视频,内容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告白。我火速删掉了这条消息,一种晦气和兴奋交织的感情盘旋在我的心头。转念一想,现在的他正如一只一股脑往我这个树墩子上撞的兔子,那么我接受他最多算是不作为,而不是存心使坏。

    小说是最高形式的生活改编作品,一个在洛杉矶因为失业而颓废地煮鸡蛋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烹饪时产生的水汽几个月后会在纽约街头把一个男人手里的电话号码淋湿——致使他和初恋失去联系*,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这就是生活比小说更有趣的地方。

    既然嫌疑人已经确定,我便能顺理成章地实施抓捕。

    一整个寒假,我的小说依旧一个字都没动,而我则把心思放在为开学考做准备上,学习有公式和窍门,但写作没有,写出一则引人入胜的故事实在太难,相比之下,解析几何和受力分析比文字更加善解人意。

    开学之后,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同时我也开始留意他的优点:肩膀和头的比例是一百分,肤色在我这里的满意度是一百分,臀部的饱满度是九十分,肌rou含量是八十分,大小腿的比例是七十分。综上所述,他的优点足够让我忽视他长相普通且身高不高的事实来让我对他性欲勃发,但上床还是为时尚早,毕竟我还不知道他的吻技如何。

    开学考的前一个晚自习,课间的时候我坐在表哥的腿上,和身边的一众男生聊天,聊的都是很普通的话题,比如好看的女老师,比如cao蛋的课程安排,比如做不完的练习卷,诸如此类。陆明森在他们之中显得尤其安静,他就坐在我的正后方,面露不悦地盯着坐在表哥大腿上的我,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和别的男人的亲昵。全班都不知道被我坐大腿的男人是我的表哥,我们俩默契地就表兄妹关系持沉默态度: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我和表哥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我一直觉得不管到了几岁,我和他的关系依旧会保持纯真。

    在接近永恒的对峙里,陆明森放下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矜持,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这是我最想见到的结果。

    表哥识趣地离开了我的座位,在课间嘈杂的教室里,我凑到陆明森的耳朵旁边说:“你一会陪我来个地方。”

    "去哪里?"

    “跟我来就是了。”

    新一节的晚自习开始了,我让陆明森等我出去后过两分钟再出去——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办公室微弱的灯光无法照亮昏暗的走廊,我和他穿过了一片接近喧嚣的寂静,慌张的脚步在走道里回响,其中还夹杂着他毫无节奏的心跳声。我和他走到了办公室距离办公室仅十米的平台上,这里是视线死角,只有从对面的教室才能看到这里有人,与此同时,这里也是观望风景的好地方。红色的天空好像被蓝色侵染过,热烈的同时又带着显而易见的阴翳。

    我扯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跟我来,他说不知道,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说不知道,他这种懦弱的迂回态度让我恼火,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踮起脚,吻了他。

    他嘴唇的触感是让我恶心的柔软,我很快放开了他。

    明森

    我觉得林雅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她把我约出去,抢走了我的初吻,害我一晚上睡不着之后,第二天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对我说着那些我根本不想回的废话。不,不对,其实我希望她继续和我讲话,这样至少可以说明她不讨厌我。可是她怎么能这么无所谓?我想不明白。

    开学考还没结束,在生物考试之前,大部分人在候考室里心不在焉地自习,我也一样。她故意坐在我前面,好像在引诱我和她搭话一样,我才不上她的当。

    但是她主动翻过来,用只能让我听见的声音和我说:“我还想再来一次。”

    我只觉得从我耳朵到我脑干分布的所有毛细血管都破裂了,我的脑子变得温热又黏糊,无法支撑我继续思考,恍惚之间我竟然答应了她的要求。这不是我的错,这就像做立体几何的时候会根据题目把条件标注在图形上一样——我根本找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

    几天后,我就满足了她的愿望。

    现在是春天,一到晚上风就会变得很冷,我知道它在叫我清醒一点,但是我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倒流,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手正揽着我的腰,脸正贴着我的背,我在我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我的体温,觉得很不自在。

    她把我带到天台,天台上的风把她的刘海吹起来,借着月光可以看出她的脸饱满而富有弹性,透着晶莹的光泽,我很想伸手抚摸她肌肤的纹路,但我不敢。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说可以开始了,我说我很紧张,她不予理会。我俯下身,慢慢靠近她,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水果气息,这种亲近的距离让我有点飘飘然。我就像即将冲向地球的陨石一样,着急于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她的嘴唇不同于上次的冰冷,触碰的几秒之间,她的嘴唇的温度好像把我融化了。我们的嘴唇没有相对,我亲得太着急,重心落在了她的嘴角上。

    “就这样?”

    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不满的。

    她叹了一口气,搭住我的肩,把脸贴近我,呼出的气息在黑夜里流动着,“你知道吗?接吻的时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眼睛闭上。”

    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件事,是伸舌头。”

    她不由分说地把舌头伸进来,顶开了我的牙齿,灵活地钩住我的舌头,我把手放到她的腰上,让她的身体紧贴着我,我知道此刻我的体温一定很烫,也许会灼伤她。我们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我的舌头顶着她的舌尖,滑过她的舌面,我吸着她的舌头,不肯松开,直到她搭着我的手拍打我的肩膀,我就开始像鱼一样小口地啄着她的嘴唇,珍视地用唾液濡湿她嘴唇的纹路,湿滑温暖的感觉充满了我的口腔。几分钟之后,她故意地咬了我的下嘴唇一口,我从未知的黑暗里清醒过来,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其他建筑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她的脸上只剩下顽劣的笑容,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她说她先走了,我拿上书包跟上她,走在她身侧,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她恶劣的玩笑。电梯按纽上方红色的数字不断变化着,我的心也随着数字的变化而变换形态,一股无名的恐惧支配了我,我抱住她,没有骨气地和她说我想和她在一起。电梯门就在这时候开了,里面的灯光很刺眼。

    她推开我,说明天见。

    *出自电影《无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