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登位大典1
不夜天城原是千百年来温氏的族地。因为人丁兴旺、家族繁盛,族地灯火辉煌昼夜不息,仿佛夜晚无法降临此地,故称不夜天城。 金光善在温氏人的带领下走在宫墙之间,不由得惊叹鬼神之力可以通天。 当年多次战乱,金氏带着附属家族几乎是将温氏的祖产洗劫一空,不夜天城被砸的砸,烧的烧。当年围剿魏无羡血洗不夜天之时,偌大的不夜天城只剩下了一个主殿和外面的广场。 而今不过几日,温氏昔日荣光复又现已。 如今的温氏虽为鬼族,但是军令严明,行止划一,远不是昔日已如溃败蚁xue的温氏可比拟的。若是再来一次射日之征,就算对方是人,他们四大家族也决计是胜不了的。 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金光善一眼便看到了最前方的白衣、黑衣和紫衣。后面的人都几乎是跪坐在垫子上,只有前方的那三个家族的人笔挺挺的站着。 金光善被引到他的位置,就在丹陛台阶之下左侧最前首的位置。 他对这个位置还是满意的。金光善拱手给其他三家家主施礼,可是没有一人理会他。 金光善觉得没脸,装作没看见,径自跪坐下来:“诸位也是可笑,不来是死路一条,来了就是降了,既不想死又不臣服,怎么?半跪不跪的,还有折中的法门吗?” 蓝聂江三家听着觉得刺耳,金光善此人忒无耻了,之前想要称霸仙门的是他,如今飞速滑跪的也是他。 “泰皇此人是善是恶是黑是白尚且不知,金宗主便跪了吗?”聂明玦怒目而视。 “金宗主,请问阿瑶在何处?”蓝曦臣担忧金光瑶的下落,毕竟是他一剑结果了温若寒,他父亲此时若要屈膝求活,阿瑶恐怕难逃……不……不行! “蓝宗主放心,阿瑶自有他的安排。一会儿蓝宗主就能看见阿瑶了。”金光善正自喜于自己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语气也带上了积分洋洋自得。聂明玦和蓝曦臣不由心里一沉,快速地交换眼神。 蓝曦臣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半阶高台之上温晁的声音:“肃!” 艳阳高照,此时正是午时。寒冬刚过,雨水时分,万物复苏,但是暖阳之下依旧有些阴冷。 午时阳极生阴,凡间死刑犯斩首便也在午时行刑。 蓝启仁站在蓝曦臣身侧,有些厌恶地看着高台上还有四周的温鬼。阴鬼当道,人间乱矣。 他想起之前寒室之中他与曦臣密谈的事。他的观点是不论泰皇是正是邪,重用温鬼,必然祸及仙门。曦臣说兴许泰皇是故人,他想起忘机的反常,心里也有了三分猜测。他问曦臣蓝家当如何?曦臣虽是合格的宗主,但是还是担忧忘机的立场心情,只说家族为重。 他问曦臣江聂金三家如何打算,曦臣说聂宗主与他刚刚的想法不谋而合。隐忍求全,伺机而动。 云梦那边,江澄含含糊糊没说要臣服于泰皇,也没说要对抗……至于金家……温鬼现身便是在金光瑶的婚宴之上,金家也是毫发未伤,但是……金光瑶却没有了音信…… 今日看着金光善厚着脸皮来了就跪的架势……射日之征之后金家独大,若是金家倒戈……蓝聂两家所谋之事……便更是蚍蜉撼树…… 曦臣,谋定后动,百忍成钢……当时他是那样提点曦臣的,也是这样提醒自己的。 温晁呼肃……按照古礼,跪而不拜曰肃……那是臣下恭迎君上的礼节。 金光善还有后面那些已经选择臣服的仙士,都从跪坐的姿势,变成了直跪的姿势。 蓝曦臣为首的蓝家人,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手交叠拱于胸前。聂江两家像是得到了提示,依样行事。 是啊,依照人间王朝古礼,跪而不拜曰肃,可是依照仙门世家之礼,正冠拱手曰肃。前者是臣下恭迎君上之礼,后者是宾主相互拜谒之礼。温氏送来的礼仪簿册之上只说,迎皇行肃礼,这肃礼如何行却没有说一定要依照古礼而行。 温晁站着没有说话。看着直直站着的那三拨人,心中有些幸灾乐祸,正如金光善所说,既然不反抗,选择来到此地,又不肯归降,当真以为能被那么轻易被放过呢。也好,越是不服,主上征服起来越是有意思。 温晁在艳阳之下丝毫不惧,直视着太阳的位置。正是时候了,在高阶之上,高呼:“肃鞭三响,恭迎新皇!” 泰,小往大来曰泰,天乾地坤曰泰,冬去春来曰泰。泰为正月的天子,雨水时节,正午时分,此时行登位之礼,便是普告天道神明,正名分了。 众人好奇的目光看着一身黑红相间云龙纹帝制衮服的男子出现在广场尽头,周身黑光白光与金光交杂,只看得清那并非凡物的华丽服饰,却朦朦胧胧看不清楚样貌。 朝着高台走去,脚下云蒸雾绕,步步升莲。魏无羡只觉得天际的一丝丝不可言说的功德力量透过头顶的艳阳洒入他的身体,地底的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气运从脚底开始慢慢盈满全身。 众修仙者还是rou眼凡胎均不可见,但是魏无羡看得到广场之上,睡道人正一脸笑嘻嘻看着他。 睡道人跟他说过接受了泰皇之位,与这一方天地共享功德气运,便也要担当起保卫黎民众生的责任,从此便作为道祖御魔的先锋,不可懈怠反悔了。 魏无羡一步步踩稳。 距离上一世万鬼噬身而亡,凡间才过去了两三年,但是他却在地狱之底血海之中泡了两万年了。如今的他还是当年那个魏无羡吗?当年的他若是现在的他,还会选择避走乱葬岗吗?大概是不会了。但是……许我一生锄强扶弱无愧于心……这大概是当年的他于这世间最后一丝执念了吧。 许我一生锄强扶弱无愧于心…… 魏无羡已经走到台阶之下。一路走来,感受得到众人在他身后打量他的目光……包括那个人……可是这条路,只有他一人自己走…… 魏无羡一身华服一步步走上台阶,小天道睡道人也在他身后看着的,对他寄予厚望,这一方天地的人皇之位不过是他漫漫仙途中的一站。 很早之前他就选择了无心无爱,这样的他比起前生走得似乎更加义无反顾,更加顺遂。旁人爱他也罢,恨他也罢,都不会成为他成道的阻拦,也不会成为他的牵挂和迷障。他要的只是拜服的臣民,如此,甚好。 小天道在不夜天上空沉思片刻,气运功德其实都是凡民看不到的,只为丑东西一个人知晓。嗯~沉思片刻,归根结底,还是下界之人修仙不修心,没有了敬畏之心。若要整治,丑东西自有他的手段。 魏无羡登上第二阶平台,在祭台前,点燃三支香,转身唱念告天祭辞: “门下,孤闻天大地大,首播黎元;娲皇燧皇,肇恭元箓。是知施生为德,处崇高而不言;亭毒攸资,委钦明以司契。洎乎三正迭建,五运相迁,休烈存乎典坟,至道流乎雅颂。历兹千代,咸宅九州,逖听风声,抑可知矣。其有仰齐七政,俯会百神,察灵眷於祥符,报元功於昭告,莫不罄情梁岱,继踵云亭。对越两仪。尽先圣之能事;扬蕤三统,垂曩哲之尊名。悬镜天衢,罔不繇於此也。自中阳绝纽,堙白水於穷流;宫孽绍兴,阻黄星於天堑。永嘉东播,化金马以为牛;道武南徂,飞苍鹅以登祚。周吞岳裔,逮三叶而巢倾。莫不以凶易乱,譬畏迹而横奔;以暴代昏,同抱薪而止燎。咸资攸斁之道,冀及淳化之源,各肆巨壑之心,规享上灵之佑。却行求进,其可得乎?繇是寂寥千祀,无怀之风不嗣;泯弃七经,子长之言殆绝。遂使成山日观,久阙升中之仪;汶上明堂,畴闻类帝之义。顾瞻礼乐,深有可嗟。 孤幼践危机,愍斯穷运,上同附翼,下靡息肩。化感天狼,虔刘帝宇,鸿波荡岳,溺横流而罔诉;大浸稽天,垫重昏而莫拯。惴惴黔夏,各垂饵於鲸鲵;籍籍僵尸,并糜肌於猰窳。上灵慈恻,爰启孤心,景命潜通,秉其仁育之性;阴符焕发,导以戡翦之功。夜间负荷休徵,援旗鞠旅,肃恭储祉,吟云跃鳞。顺朱鸟以行诛,骞丹凤而遐举,射九鸟而悬日月,区品物以煦阳和,练五石以造乾坤,济厥角以全眉寿。於是尊奉先贤,凝旒於庙堂;躬履兵锋,忧勤於燮辅。既而仰逼威命,俯顺乐推,越自温侯,言膺下武。深惟忧责之重,自勖若厉之怀,遂致灵贶无涯,翦旄头而降锡;游魂削衽,尽穷发以开疆。东苑蟠桃,西池昧谷,咸覃正朔,并充和气。较凝旒於往代,穷今古而罕闻;考光宅於前皇,罄油缃而莫睹。 方今六合之表,击壤传声;四海之隅,菑畲岁稔。食气者靡乖其性,禀命者相贺其生,岂孤眇身,勤劳所逮,谅繇高明垂鉴,祚此隆平。今兹三事大夫,百僚庶尹,各述天人之意,请蹑人皇之踪。顾惟寡薄,推而不有,杜绝群言,至於数四。中外之情尤切,企伫之望逾深,孤又详思,荷财成於穹昊,自古贤哲,并归功於大帝。迫斯至理,弗获固辞,展礼上元,实增惭惧。可以玄正末年初春之月,式遵故实,临登人皇之位。 今天道临危之际,孤得天授意,代天牧兆民,守天地人三界天道秩序,护众生万物安泰,接阴济阳,教化万民,承小往而继大来,正天乾而固地坤。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孤惶恐不敢辞,是用以今年正月于岐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天道上尊,定有帝号曰泰皇,天下年号曰建元,咸使知闻。” 魏无羡的声音自有天道传与万民,世间人人都如同声在耳边。 从魏无羡的声音一出来,下面站着的人中,便有两个站不住了,一个是蓝忘机,一个是江澄。方才那人面有异象,看不清楚,可这声音!别人听不出来,这两人如何听不出来?一个是朝夕相处多年却痛下杀手的青梅竹马,一个宣爱不能追恨三年的至交知己。 蓝忘机听着那人的声音,看着高台上那触摸不到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悲。而江澄却感觉自己如同被戏耍了一般,魏无羡!你没死!这是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不是江澄不想飞身而上,去问问魏无羡。只是念告天祭辞的时候,磅礴的灵力威压镇压住了在场每一个人。跪着的人撑不住俯首在地,站着的江聂蓝三家,修为不够的人也纷纷被强大的灵压强迫着跪俯下来,整个广场上只剩下灵力修为深厚的寥寥数人用灵力强行支撑抵抗着…… 蓝启仁、蓝曦臣、蓝忘机、江澄、聂明玦……聂怀桑?聂明玦强行支撑着两个人,眼睛的眼色rou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聂怀桑见自己大哥状态越来越不对,看着高台上施加灵压的那个人…… 压力瞬间减轻,聂明玦这才发现身边的弟弟已然跪了下去,低声呵斥道:“怀桑!站起来!” “大哥,忍一时之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聂怀桑反劝他那一根筋的大哥。蓝家的江家的硬扛就扛了。可是大哥不一样,聂家的功法有问题,修为越高,越容易出事,大哥本就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了。 江澄不肯向高台之上的人低头,到后来全凭模糊的意识支撑。蓝家……蓝启仁虽劝曦臣百忍成钢,可是蓝氏只跪天地父母先辈,不会跪这么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泰皇。而蓝忘机,琉璃色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台上的那人,似乎在问为什么。 魏无羡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广场之上的众人之态,突然之间收了威压。眼看着聂明玦突然之间狼狈地扑倒在地,又艰难地重新站起来,另外几个人都十分勉强的立在那儿,而其他的人勉强能跪直起身。 心里摇摇头,就这等程度的威压都承受不住,自己前世竟然会折在这些人手里,当真是窝囊极了。 转身踏上第三阶平台,在主殿殿门之前设的金色龙椅上坐下。 温晁待魏无羡坐定,高呼:“拜!” 众人叩首。 “再拜!” “三拜!” “山呼!” “泰皇陛下恒合天道,长乐无极!” “兴!” 自始至终,站着的那几个都没有动作,连最后的山呼也是只动嘴不出声的那种。 温晁看了看魏无羡的眼色,见魏无羡也没有责难的意思,便要开始下一项进程。 “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二帝三王以来,未有家齐而天下不治者也。孤率是道,以临万邦,厥有褒升,必先内德。帝躬之侧,应有后妃,上承天恩,下继衍嗣,行教化阴阳之道。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阴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先贤之策,孤欲仿之。后正位宫闱,同体天皇;妃坐论妇礼;嫔掌教四德;长使主丧、祭、宾客;御侍序于皇之燕寝。后位之下,今设三妃一品、三上嫔二品、六下嫔三品、二十七长使四品、八十一御侍五品,其下尚仪、司寝若干,不计品正。” 高台之下的众人面色不一。这新皇甫一登位,不宣政令,先设后宫。除却后位,竟然设了一百二十个有品阶的妃嫔之位,当真是…… “宣~岐山温氏主~温若寒。” 就这么一句话,台下哗然!这是要做什么?众人的心都旋紧了。这些天他们也就看到了温旭温晁两兄弟,却不曾想温若寒也还世了吗?当年照的大地干枯的太阳温家主,也对这位泰皇俯首称臣了吗? 温若寒一身红色广袖华服,在众人或惊惧或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台阶前。那华服……上面秀的不是温氏的炎阳纹,而是……仙鹤…… 艳阳之下,温若寒没有影子,面上没有血色,这一身华服着实让人看着觉得邪们诡异。要知道温若寒从前是修行成痴的人,一生追求力量,从来不像金氏那样贪慕享乐。温若寒穿的炎阳纹的家主袍虽说华贵,但是更多的威严庄重,而不是现在这一身那么……违和…… 更违和的是,温若寒此时并未束发梳髻,这是什么意思?男子披散头发便是不敬,这样面君是何意思? 温若寒在台阶前跪下来,拱手:“温若寒拜见主上。” 众人心里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温晁幻化出一卷圣旨,身边悬浮着一个玉制的托盘,上面悬浮着一本银册银印。 “於戏! 位亚长秋,坐论妇道, 听天下之内治,序人伦之大端, 御于邦家,式是风化。 惟尔岐山温氏主温若寒, 祥会鼎族,行高邦媛,体仁则厚,履礼维纯。 有冲敏之识,不资姆训;有顺承之行,自成嫔则。 蕴此贞懿,灼其芳华,选躬之初,奉承君命。 肃恭之仪,克称尊旨,銮舆比幸,侍从勤诚。 祗事寿宫,备申哀敬,能尽其节,实同我心。 久奉椒涂,载扬蕙问,勤於道艺,每鉴图书。 动有箴规,必脱簪珥, 进贤才以辅佐,知臣下之勤劳。 谦让益勤,记功惟最,声流彤管,道洽紫庭。 克副宫教,敬修壶职,眷求贤淑,用峻等威。 百辟抗辞,六宫归美,宜崇礼册,俾举彝章。 是用册曰修容,位列三品下嫔,赐封号曰恪。 往钦哉, 无或居上而骄,无或处贵而逸, 降情以逮下,诚事以防微。 洁其粢盛,服其汗濯,恪循礼节,以率嫔御。 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蓝忘机望着高台之上那人稳坐,不动如山。魏婴,你究竟在做什么?你…… “恪修容接旨。” “妾,温若寒接旨谢恩。” 众人看见悬浮着的银册银印漂浮到温若寒面前后,消失无影。 台下一片寂静……被打得猝不及防!温若寒!当年的仙门第一强者,竟然雌伏做妇。还被这位新任人皇册封为嫔。众人终于知道之前的违和之感哪里来的了。身材伟岸的男人,这一身男式的华服竟是妾妃服制。当世并不禁男风,可是温若寒与那些奴颜婢膝以色侍人的宠侍之辈全然看不出半丝联系。 金光善这下心中更加纠结了。那现在手上的人还要不要送了?孟瑶被温若寒收作了弟子,又一剑结束了温若寒的性命,杀身之仇啊!人家刚刚获封,就塞过去,这是送个人,给温氏打擂台吗? “泰皇陛下!” 众人闻声望向蓝氏阵营。 “忘机,你做什么?”蓝曦臣想制止他的傻弟弟。 “蓝二公子?”温晁开口,有些皱眉,“含光君有何要奏?” “岐山温氏门下生前横行霸道,欺压仙门,私放邪祟,祸害百姓,造孽无数,温宗主身为一宗之主没能好好约束门人,如何能在帝王身侧辅佐?” 众人难得听到蓝二公子说那么多话。若是往日定要夸赞含光君不畏强权内有风骨,如今看却是不识时务了。 端坐着的人开口了,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那含光君觉得谁该侍奉在孤的身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