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咖啡
第七章 咖啡
从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这段关系里永远的输家。 两人站在楼梯的转角,侧身相对,身边的楼梯一个向上延伸,一个向下,光影交织在中间。 光从一楼敞亮的客厅里透上来,照亮了林疏的背。先她一步上楼的林歌转过身,弯下腰来,逆光的脸庞有些发暗。 林疏手指发力,抓紧了扶手,脑海里还在盘旋着他刚刚说的那句“你是在心疼我吗?” 他用的是疑问句的格式,但是话语间的轻松笑意明晃晃地表达出当下愉悦的心情——根本不用问,她肯定会心疼他的。 无论出自什么身份。 她垂下眼帘,思绪转动,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眼睛。他也不急,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应,还很善解人意地牵住林疏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的一边,“站在台阶上说话很危险”。 光天白日,他们就这样在一楼上二楼的转角处站着,楼上无人,楼下还断断续续传来一点交谈的声音。虽然两个人依旧保持着礼貌而不让人误会的距离,再怎么看上去也是兄妹之间在亲近地对话,但林疏却无端觉得,他们这个时候与昨晚也没有差别。 林疏还未给昨晚那场宵夜之旅定下一个合乎其分的名号,给它一个确切的、再难模糊的定义。于世俗的话来讲,他们做的这种事,一般叫“偷情”。 但她并不想把这个词定义他们的关系,好像在把两个人的亲密,形容成一晌贪欢的刺激,需要瞒天过海,冒天下之大不韪,才能得来的足以书写的凄美故事 。就算他们之间已经被她用分手两个字划上了一道冠冕堂皇的界限,但她却依旧对有关两个人的所有生出一种庇护的态度。 虽然她有意识地回避,但心里也明白,不过都是情到浓时的半推半就。 两情相悦,彼此相爱。如果她不愿意他的靠近,依照她的性子,和他处在同一空间都不会接受。 他会做什么,她比他还要清楚。 林疏知道,昨晚由林歌开始,但一切都在她这里结束。她有千百种和他撇清关系的理由和借口,也有千百种手段让他为昨晚的“唐突”付出自己的代价——尽管他并不在乎自己会得到什么对待,他是个疯子,只要能够靠近她便可以把所有毫不犹豫地献出。如果他长着尾巴,那一定时刻向她摇尾乞怜。 太过了解一个人也是一种难事。知道他所有的底牌,明知道他想要她坐在牌桌对面坐多一分钟就是赢,还是不忍心见他输。 这时候打好牌坏牌都没有意义,他已经得到他要的了,至于这场牌的输赢得分,不过只是诱惑来者的套路。 而她明知有鬼,却还是踏入了这场专门对她设的局。 对他心软是他诱惑的第一步,他想要的比他表现出来的多得多。她越是觉得他可怜,他就有更多的砝码在她心上称重。 比如,你是想要和他们出去玩,还是陪着我留下在家?我没有聚餐的安排,我只有你了。 比如,你是宁愿冒着大热天也要出门去给一个男生送文件,还是更喜欢和我在一起吹着空调午睡?哦宝宝我知道,他只是你们部门的部长,但是他喜欢你,对吗?宝宝,你看着我,我在吃醋——而且他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是吗?下午一点开会,好没人性——他就是在折腾你而已。 比如,周末和我去自习室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图书馆好多人,我连看你都不敢——我们一周才见几次面?宝宝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比如,和我一起不好吗?一日三餐我们都一起吃,选修课也坐在一起听,不好吗?我们在谈恋爱,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他一次比一次放肆,一次比一次过界,而她始终站在看得清所有的角度看他自作主张,而且通通都得到了她的默许。 你情我愿的默许,经年累月的默契练就的默许,建立在爱之上的默许。 他们曾经在这个家里牵手、拥抱、接吻,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在这个家的卧室里,留下的都是属于两个人的痕迹。 爆发的争吵、冷战和象征着分手的宣言发生在回到学校的第一天。 而他们在炎热暑假的最后一天也没有在夜晚分居。 晨起时趁着父母上班、家政休息再一次吵到精疲力尽,等他们重新回到别墅的时候又要强打精神扮演一对正常的兄妹,态度不能露出端倪让人察觉不对,鸣金收兵已经到了晚上,沐浴完一点劲没有躺在床上,还被人趁虚而入从被子里挖出来,略带狠意地深吻,一边惩罚性地轻咬她的嘴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边喘着气低声诱哄:“别生气了好不好?宝宝原谅我好不好?” 她真的没精神继续和他斗,干脆成一条咸鱼任他宰割,心里早已拿定主意不放松,不肯给他任何回应。他又何尝不知她的脾气,抓着她吻了好久,最后她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他以为他们第二天便会恢复从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去了。 次日上了飞机,提了分手。 给这个家留下的,最终还是温存的回忆。 而她时隔半年再次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几乎完全抑制不住地想起他们的过去。点上了安神的香薰依旧睡不进去,失眠好像又找上了门来。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有一些失眠的症状,熟悉的孤独感和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伴随着的还有一年多来在这张床上睡觉前必有的前置步骤——他的哄睡。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一句句刻意放轻声音念出来的情诗,想起小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穿着睡衣的他的脸,睡梦半途有些渴地睁开眼睛,有一只手比她还要早地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喝完水继续迷迷糊糊地靠到他身上,抱着无意识地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躺在熟悉的自己的床上,铺天盖地的孤独感笼罩着她。 而这一切都由她亲手促成。做出决定前她就知道后果,但明知如此,还是难免生出一阵悔意。 林疏从小如同公主一样被宠着长大,但脾气算不得骄纵。初中时期有一次暑假的集体夏令营,她好奇报了名,去到之后被住宿环境吓了一跳,但还是一声不响地过了三周。家里来接她的时候被她身上的蚊子包吓了一跳,整个人黑黢黢的,是从来没有过的狼狈。林疏没有抱怨什么,反而很开心地向林母笑了出来,抱着手中的写生本,给林母看自己在夏令营得到的第一名特有的大红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疏没想到这句话会在今时今日得到深刻的体会。 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让自己精神状态很不好的罪魁祸首。 林疏扬起脸,意味不明地看着林歌。 还是那句话,不忍心看他输。 “是啊,我很心疼你啊哥哥。” “所以不要那么累,记得劳逸结合。” 说完还非常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越过他上楼换衣服去了。 林歌停在原地,有点愣,又有点不敢置信,想了半天,一阵微红爬上了他的后颈,他欲盖弥彰地转过眼拉了拉领子,却难掩心中激动。 她刚刚那么软的声音和他说话......她刚刚还拍了他的肩膀......她刚刚居然没再对他露出嫌弃的表情了...... 呼吸之间胸口起伏不停,心跳加速得快要越出心脏。 啊,明明喜欢她那么多年了—— 他还是忍不住,在每一个瞬间为她心动。被她深深影响着喜怒悲欢的感觉并不难受,反而令他更加心潮澎湃了。 林疏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长裙,和林母一起上车去公司。她和林歌坐在一块,看多了他穿着白衬衫,却不怎么见他打领带的样子,不由得看多了几眼,结果还被他抓包,对上了他含着笑意的目光,撇撇嘴就把头扭去了另一边。 哼,sao包孔雀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公司,早就有人和上面汇报,前来迎接的人都非常有眼色,一口一个大小姐,听得林疏浑身鸡皮疙瘩。 林歌来这不是玩的,和林母一起要去开会和商讨事务的。到了二十三楼,林疏和林父还有几个高层打了声招呼,就漫无目的地在公司里面闲逛。 林歌进会议室之前问她要不要他陪,怕她无聊,既然是打了一起来的名头,也懒得独自回去了。 林疏挥挥手让他别管自己:“不用管我,我都多大个人了,你去干你自己的活吧。” 林歌趁她没注意摸了摸她的头,去拿文件了。 林疏没和他计较,自己一个从二十三楼逛到七楼,到处瞧一眼,在广告部停留了好久,涉及她的一些专业知识,还顺便蹭了一场策划会,旁听得很专心。听完后深感自己要学的还很多,掏出最近一次的实践作业就和广告部的部长请教了一番。部长到底是部长,虽然对集团大小姐的到来感到一些心有余悸,但专业就是专业,讲解由浅入深,听得林疏很受用。 林疏在广告部打成一片,还学到了不少,心情欢快地去到茶水间准备给自己泡一杯咖啡。在咖啡机前面悠悠地放空脑袋,伸手去拿勺子的时候被人截了胡。 林歌帮她把勺子拿了下来,就着她的手去搅拌咖啡,手敲着案台笑着看她:“看起来今天逛得心情不错。” “那当然,不然你当我真来玩的?”林疏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瞥他一眼,“不得不说,广告部招的人的确不错。” “这样,”林歌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毕业之后来这里上班?广告部也需要新鲜血液的进入。” 林疏拿着勺子一圈一圈地搅着咖啡,一脸“你想什么我都知道”的表情:“你想我以后给你打工?” “怎么敢让大小姐为我打工,是我为你服务。”林歌轻笑。 “你就别用这个词了,听着怪不舒服的。”林疏又给他气出性子来,“那既然你是我的员工,那么请林先生回到你的岗位上认真工作,不要擅自离岗开小差!” 林先生。 林歌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喊他。 “好的林小姐,我这就回去认真工作。不过,我尊敬的上司确定不要亲自去视察一下工作情况吗?” “不用了,你爱岗敬业,谁也比不过你。” “嗯......这么高的评价呢。”林歌点头沉思,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处轻轻用力下压,林疏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我对工作一片真心,林小姐感受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