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

    山英自在灵玄寺挨了一剑，用参汤灌着，过了一天才转醒。

    初醒来，他的右胳膊抬不起来，两天后能拿动笔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来纸笔，把那日诸达虑与臧文趁乱想要杀死他的事写下来。

    既写下来，他却苦恼着怎样将这件事上报。诸达虑与臧文都是羽都的世家，若是把两人告到京兆衙门，衙门必定畏惧两家的权势而不敢管。而倘若递给刑部，当今官场有一多半都是臧松诸卫四家的子嗣和门生，这件事多半会被压下来。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这事搅得他寝食难安。

    这一日，小厮送来的信件中夹了张拜访帖，帖子没署名，只写了半阙诗：

    「帛黄烬紫烟，风起幡动轻。」

    是那日诗会中的一组题诗，那天会上有许多像这样的半阙诗等待与会者补后半阙。山英见这半阙诗鬼气森森，觉得无意境，便跳过了它。

    山英心下好奇，向小厮询问来人。

    小厮答：「是个女人，看样子像是公子的同僚。」

    山英忙整理了下衣服，让小厮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一女子步入门中。女子素衣雪白不着俗器，踏光而来，恍若人间惊鸿客。

    女子自报家门，「在下裴玥，任职御史台侍御史，冒昧前来，还请山公子见谅。」

    山英请裴玥入座，问她的来意。

    「在下前来，想来寻这首诗的后半阙，」裴玥微笑着将着写诗的纸推向山英，「眼下快到中元节了，裴某想出这半阙诗应景。诗会上山公子文采斐然，却独独跳过了裴某的诗，真真教我伤心。若是公子肯为我补全这半阙诗，裴某感激不尽。」

    这点小事还得专门跑一趟，山英腹诽。况且他现下也没有做诗的心情，摇摇头道：「抱歉，裴大人，近来思绪烦乱，一时也想不出。等我改日写好让小厮送到您府上吧。」

    「山公子不必抱歉，原就是裴某的不情之请。还有那日山公子受了伤，不知公子的伤养得如何了？」

    山英抚上肩膀，「多亏了那日有人为我点xue止血，已无大碍了，现在就是静养恢复。」

    「点xue的作用是封上公子的经脉，短时间可以制止流血，但时间长了气血不通，很容易生淤青。」

    「难道那人是你……」山英猛地抬起头，惊喜地望向她。

    裴玥笑了，淡茶色的眸子里映着光，温柔又神秘，如立于月华中的狐妖。

    「裴某这次来，其实就是为公子解开xue道的。」

    得到山英的许可后，裴玥在山英胸口的几处点了几下，山英瞬间感觉经脉畅通神清气爽。

    「多谢裴大人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裴玥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若是真要谢裴某，公子补上那首残诗，裴某便心满意足了。」

    见裴玥如此善心，山英忽然想到，御史台是女帝对百官的监察。裴玥是侍御史，若是将写着二人罪行的信交给她，她可以以密奏的方式直接呈给女帝。

    裴玥正欲告辞起身，山英叫住她。

    「山公子还有何事？」裴玥问。

    「有件东西，还请大人过目。」

    山英将记载着灵玄寺之事的信拿出来呈给裴玥，向裴玥讲述了来龙去脉。

    「若是裴大人愿意帮我，山英感激不尽；如果裴大人不愿，山英也只求大人当作没看过这张纸。」

    此话说出后，山英其实是害怕被拒绝的。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是怕旁人泄密，二是怕别人说他小题大做——他人这不好端端的吗，干嘛要去鸡蛋碰石头找世家的不痛快。

    裴玥想了想，道：「我来帮公子保管，适当的时候我会让这份罪证公诸于世。」

    「谢谢……」山英感到有些如释重负，低头说道。

    「公子先不用谢我，我恐怕不会将这封信立即呈给女帝。」

    「为什么？」

    「假如女帝真的命刑部追查，公子可有证据证明这些事？」

    「我……当时……」山英一下子哑了口。

    人证？那时似乎除了歹徒就只有她们三人在场。

    物证？那更是没有。

    山英泄下气去，自嘲地勾起嘴角。

    「是啊，我在想什么，连证据都没有……」

    见他这样，裴玥忙解释：「山公子，我刚才不是在打击你，我只是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如果你想要为那日你的遭遇讨一个公道，便要做万全准备，同时等待一个时机。」

    山英摇摇头，这次不再是自嘲的笑，「我以为你会笑话我小题大做，真的，刚才你说要证据的时候我第一想法是退缩，甚至心底有个声音说，‘你又没死，别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裴玥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多了些真诚，片刻后他笑了。

    「山公子的信我先拿走了。还是那句话，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替公子呈给女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