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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接受,或者下逐客令。终于,吴予培站起来,转身走到门边,关上门,扣上了锁扣,而后又回来在他对面坐下,对他道:“我想好了,确是想知道。”唐竞看着吴予培,忽觉感动,脸上却还是不当真,只是奉劝一句:“知道了又如何呢?”吴予培脱口而出:“如果你需要,我即刻辞掉外交部的职位,不去日内瓦了。”唐竞心中一震,却也知道有些话他恐怕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大使套间里的那一夜,这辈子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包袱。他带着点自嘲的笑看着吴予培,直到吴律师突然低下头去,摘下眼镜拿在手中擦拭。唐竞这才开口道:“可千万别辞了,这件事国民大律师帮不了我,驻日内瓦全权公使却可以。”“什么事?你说吧。”吴予培已是全然应下的态度。“她不能留在此地,你一定要带她走。”唐竞道。“谁?”吴予培问。唐竞不答,展颜笑了,将手中记事簿打开,拿出夹在其中的护照以及一本旅行支票放在桌上。到了出发那一天,她必定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身远走。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吴予培接过去翻开,看到上面的名字,并不算太意外。这个“她”,当然只能是周子兮。“你不要托付给我,”一向谦谨平和的吴律师忽然暴躁,“你们一起走,我去想办法,跟着公使团的飞机去香港,我就不信有人敢怎么样!”唐竞却是摇头,道:“只要她不跟我扯上什么关系,便只是逃婚,你保得了她。同我一起就不一样了。”若是他突然出走,原本只是嫌疑的罪名便昭然若揭。到时候,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张林海都不会放过他,与他同行的人也会变成共谋。哪怕是外交部的公使团也保不了他们,什么官,什么匪,其实早已是一衣带水。但是,仅仅是失去联姻的作用,大概也足够赐他一死了。只是这句话他始终不曾说出来,他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要是周小姐不肯跟我走呢?”吴予培又问。唐竞一怔,他想到过所有的可能,只除了这一种。她怎么会不肯走呢?许久,他才想明白为什么,缓缓对吴予培道:“那你就跟说,只要她愿意,随便她想去哪里都可以,这话一说,她就懂了。”当天夜里,唐竞离开事务所,又回到锦枫里。张颂婷告诉他,小公馆已经收拾好,只等着他搬进去。至于这乔迁的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吧。唐竞于是暗暗笑了,这笑倒是发自真心。婚礼那天的事,他都已经安排好,剩下的日子是住在这里还是那里,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倒还不如就随了张林海的意思,去小公馆做那个换太子的狸猫吧。此时,距离婚礼只有不到两日了。是夜的晚餐还是在张府用。张颂尧下落不明,张太太茶饭不思,又兼不想看到唐竞,根本没有出来。餐桌上照旧是四个人,张林海,张颂婷,邵良生,以及唐竞。但凡晓得内情的人一望便知这是一个多么奇诡的组合,四个人心思各异,唯独不在吃饭上。等到这一顿饭吃完,邵良生十分热心地将唐竞送到小公馆,还说要带他参观。“不必麻烦,”唐竞婉拒,“这里各处我都已经看过了。”那邵良生听见这话却是一愣,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怪异。这一阵,帮中颇多闲话,有人说唐竞觊觎这一切已经很久,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避嫌,倒真是奇了。唐竞猜到邵良生在想什么,便又解释了一句:“颂尧回来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他着带我上上下下都看过了。”“哦……”邵良生这才松范了些,顺势做出一副缅怀的样子,默了一默。唐竞看见这神态只觉好笑,显然此人也是认定张颂尧不会回来了。不过,这小公馆里倒也真有唐竞没见的。几个底下人被邵良生一溜叫了出来,算是见一见新主。按照姑爷的说法,这些佣人都是他与颂婷两人这几天张罗着新雇下的。但唐竞时常在锦枫里走动,又是过眼不忘的记性,已然认出其中两位娘姨与一个十几岁的小大姐有几分面熟,多半就是从别处调拨过来,特别放在这里的。他自然明白这一举动的用意,但也不能说什么,只道了声“辛苦”,谢过邵良生。邵良生走后,房子里便只剩下他与那几个佣人。他们都管他叫“少爷”,与张颂尧从前的称呼一样。唐竞听了甚觉讽刺,不禁猜想这大约也是张颂婷的特别吩咐,叫别人觉得是他想要取而代之。可唐竞偏就是个不怕的,更何况他早已认定自己时日无多,还不如怎么舒服怎么来,及时行乐。他还记得张颂尧曾经向他炫耀此地的藏酒,时至今日也不必再做客,自去挑选一瓶,又叫佣人取了冰块,一起送到书房里去。他在那里独饮,用房内的留声机放唱片来听。那些唱片自然也是张颂尧的口味,他一张张放过去,有些只出一声便停下来抛到一旁,总算那时格什温与斯特拉文斯基正走红,就连张颂尧的私藏当中也有两张。于是,当他拨通宝莉的电话的时候,那一室中回荡着的正是斯特拉文斯基新作歌剧里的一段。“我走不了了。”他对她道。如若隔墙有耳,也只有这句话,他不用避讳。电话那端一时沉静,但还是有轻微呼吸的声音传过来,他知道宝莉在听。“遗憾,”她回答,“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已经不爱我。”大约是因为这句话说得太过云淡风轻,唐竞根本不信,只是静静笑起来。随后的那两日,他都宿在小公馆里。想来也是讽刺,人生中第一次,他有一个近乎于家的地方,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但房子真是好房子,也确如张林海所说,里面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都不用他另外张罗。白天,他还是一如往常,驾车去哈同大楼办公。案头的庶务看起来再也没有以往那么要紧,甚至只需拖过那一天,就不再是他需要cao心的事情。他以为一切既定,等到谢力来事务所点卯,却又带来吴予培的口信。“吴先生问,真要那么做?”谢力对他说。“难不成还是假的?”唐竞笑着反问,“你去告诉他,这事他是答应了我的,要是做不到,我必定初一十五地去找他。”这话分明是句玩笑,但谢力看着唐竞,却是一时无语。为了个女人闹到被大佬收皮,他又想这么说,只是这一次似是噎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最后,反倒是唐竞先开了口:“只是对不住你,才刚安顿下来,又要走了。”“安顿什么?”谢力自嘲,“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