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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弥回转头,向着那两人用听不懂的话说了几句。他正在被人假冒抹黑了的气头上,神色现出不同往日的严厉来,声音也拔高了,大约是在质问。那两名细作不发一言,只拖着沉重的脚镣向后退去。郁瑶心知,他们既有备而来,蓄意要假扮作赫赫人,挑起两国相争,一时半会儿就不可能轻易招认,正想劝安弥不要动怒,从长计议,却见其中年长的那个,忽然倒了下来。“他怎么了?”一旁的郁瑾不由吃惊,脱口问道。在她问话的当口,却见那男子的口中已溢出汩汩鲜血,身子歪斜在地上,目光已经开始涣散。还是季凉率先反应过来,冷道:“他咬舌了。”在他发话之前,一旁看守的将士行动还算机敏,立刻一记手刀,劈在另一名仿佛还在犹豫的年轻男子后颈,那人顿时扑倒在地。见此变故,一旁将士连忙要将他们往后拦,以免圣驾沾了晦气。他们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个个神色严峻,都不好看。“顾将军,派人将他妥善看守起来,别让他自寻短见。”郁瑶冷着脸交代,“走,我们回大帐再说。”顾亦华忙不迭地答应了。一行人冒着寒风回到中军帐,神情都沉沉的。各自坐下,下人换上了热茶,也化不开眉间凝重,郁瑾率先问:“安弥,你可看出那两人的来路了吗?”安弥摇了摇头,“他们宁死不说,西域小国众多,许多人之间并没有明显差别,我不能够确定。”郁瑾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那二人不是赫赫人,却也只是一家之词,拿不出实际证据,要用来佐证洗刷,终究是难以服人。那只要他一天还是赫赫王子,就要承受一天的尴尬。她既怕安弥在此地过得不舒心,更怕皇姐心中难以相信。但安弥却紧接着道:“不过,我很疑心他们是达曼国的人。”达曼国?郁瑶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名字陌生得很,应当是西域诸多小国中不起眼的一个,常年在大周与赫赫的夹缝中求生存,谨小慎微,翻不起什么浪花,她还是在哪份臣子送上来的西域概况奏要上扫到了一眼。她看了一眼季凉,季凉神色镇静,淡淡问:“哦?王子为何这样想?”安弥的表情却突然有些怪异,静了一会儿,才低笑了一声:“因为我的父亲,就是那里的人。”“……”一时间,除了已然事先知晓的郁瑾,整个帐子里的人全望着他。安弥笑得平静,笑容深处却透出几分苦涩,与从前见他的灿烂模样大不相同。“在西域各国之间,通婚联姻本是常事,赫赫国近些年来兵强力盛,各国就争着把自家的王子送去,不论是做大小阏氏,都不介意,我的父亲也在其中。”“我很懂得,达曼国小式微,常年畏惧赫赫,任由他们侵占能够放牧的水草,还有为数不多的耕地,心中积怨已久,只是无力反抗,只能依附臣服,我的父亲也正是因此,十六岁就被送到了赫赫,去做我母亲的第十个侧室。”少年扬了扬唇角,“你们可知,赫赫王宫里的勾心斗角,一点也不比你们大周人少?都是为了各自的母国,其中争斗,残忍非常。达曼国人微言轻,我父亲无所依仗,也不受重视,只有受人欺压的份。”“我的母亲也并不太记得,王宫里还有这样一个人,所以他不过三十就去世了。”他垂下眼睛,脸上虚假的笑意终于落了下来,“我一直很恨我母亲。”有一会儿,四下里无人能够接话,安静得突兀。须臾,还是郁瑶开口:“所以,这就是你来京城的原因。”眼前少年点了点头。是了,这才能解释他身上的谜团。所以,什么他来京城是为寻找行商失去音讯的母亲,全是幌子,他一个异国王子,千里迢迢跑到大周的京城来,拙劣地掩饰着身份,并不是为探取机密,也没有任何企图。他只是憎恶自己的母亲,从赫赫潜逃出来,在西域游荡生怕被找到带回去,又无法投奔自己父亲的国度,才漫无目的地游逛到大周的京城,藏匿在这繁华之处。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察觉,更惊慌郁瑶要他与使团相见,他知道额古纳音此行正是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才想趁行踪败露之前,仓皇逃离。而他却不能料到,随之牵出的这一大串事情。这是一连串的巧合误会,他们疑心了他这样久,费了这样多心思,却原来都是想错了。郁瑶长叹一声,既是感慨,也是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他:“那你如何相信,那两名细作,就是达曼国的人?”“我并不能认定。”安弥答道,“只是若要在西域找出,有谁最希望挑起赫赫与大周的争端,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们。”“我刚才用他们的话试探了几句,”他说,“但是他们只不开口,那细作咬舌自尽的情景,陛下您也看见了。”郁瑶沉默不言,深感此事愈发棘手。截至眼前,这还是安弥的一家之言,还停留在猜测阶段,但假如是真的,那对方就是在下一局大棋,刻意引得两国开战,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一夜袭击大周军营的骑兵,也未必就是赫赫的骑兵。她抬头看了看季凉,“阿凉,你怎么看?”季凉沉吟了片刻,一时没有答她。“无妨,在军机一事上,全听你的。”他原本大约还是想着,在外人面前,装一装身为人夫人臣的模样,但既然她这样说,他也无须再迟疑。“若真依我的看法,”他道,“我倒以为,这一仗未必要打。”他看向安弥,“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与赫赫国和谈。”的确,原本大周与赫赫之间,已有缓和之势,如今再度剑拔弩张,全因细作给秦萱下毒,又派兵夜袭,但若这两件事都是他人所为,蓄意挑拨,那两国之间,确实没有什么非要大战的必要。“嗯。”郁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回头写一封书信去,派使者送往赫赫王城。”两国交战,终究是黎民受苦,她心里倒也是这样想,若可以不打,便不打。她向安弥笑了一下,“倒是你,你一个王子流落在外,是怎样打算?真不愿意回去了?”安弥不似中原男子羞怯,干脆地一扬脖子,“我不喜欢赫赫王宫,我与阿瑾两心相悦,待两国言和,如何不可以光明正大成亲,留在大周?”郁瑶心说,他这些日子和郁瑾混得,中原话着实大有长进,一套套地往外蹦。“你到底是王子,”她无奈道,“即便要成亲,也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