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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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杨善个人而言,能重新开始练武,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好消息了。那以武换命的武功很是霸道,加上他在羊天朋的传授下所学的几乎都是那奇书上的武学,因此一身武功废得很是彻底,加上这功夫只是换命,并不能治愈重伤,导致他现在身体虚弱,需要按时用药,精力连普通人的一半都不一定比得上。 “所以从基本功开始,就当锻炼体能了。先半个时辰起练,其余时间还是多休养,慢慢把体能恢复过来,”符申温声给人解释着,“练功时间后面根据情况再看,可以慢慢加长,但绝对不能太累,要适度,等你一整个白天都正常活动不会疲困的时候,就可以进一步开始练内功和其他的了。” 所谓基本功,就是指腿功、腰功那一类的玩意儿,杨善上一次练这些还得是很小的时候了,倒是没想到现在又得重新接触这些在他眼里已然“幼稚”的东西。不过他也知道符申说的有理,欲速则不达,因此只得应了下来,换上轻便贴身的劲装和对方一起出了城去。 玄阴教习武练功的地方位于城外,时值午后,杨善在上午的巡街后已经耐不住困顿小憩了一觉,载着两人的马车来到习武场附近时,就看见身着统一着装的几十人正排列成整齐的方阵,精神饱满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一招一式间虽然偶有生疏,但也算得上是虎虎生风,满是蓬勃的生命力,让人看了不由精神一振。 “这些真是玄阴教的人?看起来还真是和当初森罗殿里那帮人截然不同。你教了他们多少了?”杨善靠在窗边掀开帘子,望着这和印象中故弄玄虚又阴暗的氛围全然不同的景象,好奇问道。 “也就一上午而已,并没多少。至于这氛围,其实大部分都是郭解的原因造成的,听他们说,他一上任就要求所有教众脱去面具,要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做人……”符申说这话时神情却全然不是高兴,反而微蹙着眉头隐隐有担忧之意,他不是会因为私仇而诋毁别人功劳的人,杨善回头瞥他一眼,疑惑道:“这其中有问题?” “是有些……我们先去找个说话的地方。”符申示意他将帘子放下,马车又悠悠走了段路,来到几间木屋前,他引着杨善下车,随意进了一间后将门关上,才叹道:“这里是他们中途休息的地方,一般没人。这件事其实还是有些麻烦的,我们这边怎么处理是一方面,皇上那边的态度又是另一方面。” 涉及到了皇上,看来确实是有些严重了。杨善神情严肃起来,而符申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尽是无奈。“玄阴教之所以此前要鬼鬼祟祟、昼伏夜出,搞得如此见不得人似的,是因为教众里有好些的前朝遗孤。” “什么?”杨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而符申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似的,点了点头肯定道:“你没听错,就是前朝遗孤。我也是接手了以后才被告知的。” 那就怪不得了,能够善待前朝遗孤的皇帝可并不多。“那么龙先生肯定还不知情吧,”他不由自主改变了称呼,“你打算如何?像现在这样继续顺其自然瞒下去是一个选择,但一旦东窗事发了,那就是欺君罔上,全教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对,我知道这点,但这还只是其一。”符申讲到这事情就只觉头疼,“郭解草率就将他们带到了阳光底下,却事先没征求过他们意见。毕竟山盟和玄阴教本来都是反对朝廷的存在……花如梦和郭解作为教主是转变了,教众可不一定就会那么轻易跟着走,有些心存顾虑的教徒并不想和朝廷站边,仍想恢复玄阴教以前的宗旨……” “内讧?所以那些冒充的人和账簿的事儿,也可能和这个有关么?” “这个还在查,总之光遗孤这一点就够呛了,更别提这些人可能还想继续反对朝廷。”符申重重叹了口气,如果真这样,那么那些人的行为根本和自杀无异,还会连累到玄阴教内其他无辜的教众。郭解可真是够可以的,想当然的把整个教派硬是拖到太阳底下便不管了,烂摊子就这么全数落到了符申的头上,真真算得上是飞来横祸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不过从皇上对待山盟的态度来看,只要能安安分分别打朝廷的主意,他对江湖上的这些组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何况这次玄阴教还要派人帮忙一起对付匈奴,若是落井下石反倒说不过去了,这点上可以试试,说不定能有转圜的余地。”杨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皇上本就不可能太过仁慈,但从他对待郡主郭解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某种程度上是个讲理的人,只要玄阴教别主动挑起事端,应当不会给自身招来灾祸。“本官可以找时机试探一下,只要龙先生对前朝遗孤的反应没那么激烈,那么朝廷这边就好说很多了。” “确实,这点可以试探,杨大人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符申似乎没料到他会应得如此爽快,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后立刻跟上了他的思路,表态道:“玄阴教这边,我的想法是不惊动朝廷,用我们江湖人自己的方法和力量,把内讧引起的这些事都一一解决掉,这样就仅剩遗孤这一点,最后也可以用帮忙抗击匈奴来抵消,如此一来,玄阴教才算是真正走到了阳光之下吧。” “确实,不过难就难在这些事情该怎么解决,如果再生枝节就麻烦了。总之先等等看你那儿的那个七日消息吧,总不能摸着石头过河。”杨善撇撇嘴,不屑嗤道:“那位大侠可真是阴魂不散,都离京了还能留下这么多麻烦。” 符申无奈扯了扯嘴角,在这件事上着实是笑不出来了。好在经过一番交流,对之后的目标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规划,他轻咳一声,指了指外边,将话题转移回最初来这儿的目的上。“好了,这事儿就先到此为止。杨大人,我们出去练功的吧。” 杨善没武功的事不能张扬,因此不能直接和那些教众在一起练习,符申给他找了个清静的空地,和习武场隔了几排林子灌木,既能让他安心独练,又能让符申倚靠在高树上,兼顾到两边的情况。 杨善仰着头看了看他,能看清人影,但因为较远已经感受不到视线了,倒也好,省得和酒楼里似的被盯得不自在。他简单热了热身便开始压腿,随后是搬腿和甩腰,这些基础的身形步法和组合动作是属于小孩子都能做的,他也早就掌握,不会随着武功流失而忘记这些,但没了内力和体能的支撑,做起来便全然不似之前的轻松,动辄摇摇晃晃的,而且确实容易累。 自己现在这样其实也不能叫练武,锻炼才更为恰当,大概和那些晨起做cao的老者与小童并无多大差别?他心里头苦笑着,但到底是自己选的路,还是老老实实做着这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脑子里从一开始的无聊,也渐渐集中到了这些动作本身上:搬腿没什么难度,该有的柔韧性还是有,可惜站不稳多久,那便试着多站一会儿努力稳住,下腰空翻之类的肯定还不行,那就试试一字马,总得有点难度才有意思…… 从符申的角度看去,他一袭白衣,正努力做着些和往常形象毫不相符的稚嫩动作,有时甚至称得上笨拙,但即使如此,仍然影响不了他那长身玉立的气质,反而多了些反差的可爱意味,叫符申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他在进行了一系列的腿功后,看起来已经出了点薄汗了,晃晃摇摇的似乎是站不太稳,随后居然直接坐了下去。 符申心里一惊,赶忙飞身下树,径直落到他的身边,却见对方已经有条不紊地将双腿左右一字分开,两手轻轻撑在地上,腰背挺直了,摆成了一个还挺标准的横向一字马。见他突然下来,还仰着头不解问道:“怎么了?半个时辰这么快?” “……没有、没有,还有一会儿的,只是怕你这一身白衣容易脏。”符申无奈找了个借口,干脆走到他身后站着,以身作垫防止他往后摔,同时扶了扶他为了瞥自己在作甚而歪转过来的肩膀,温声监督道:“杨大人不用管我,好好做就是了,到点了符某会和你说的。” 还不是你先突然下来了,自己可半点懒都没偷的。杨善腹诽着坐正了身子,这种费神费力的时候也不想在小事上和他计较,便继续自顾自的锻炼起来。待半个时辰过去,还真是感觉相当短暂,然而也确实的出了一身汗了,而随着结束,他专注集中的精神也跟着松懈下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自己居然已经喘得挺厉害了,还有那股最近每天都能感到的疲倦感,如同放了闸似的直接将他淹没其中,不过大概因为心跳得还很快,人倒是半分睡意都无了。 居然真的虚弱至此了吗。他仍是有些不可置信。小腿大腿都传来阵阵酸胀感,稍急的喘息让他下意识想弯下腰去撑着自己的膝盖,好胜心却又不容许自己这么轻易认输,正在犹豫间,符申的手已经搭了上来,他站在杨善身侧,挽着他的胳膊将人扶住,若无其事道:“玄阴教那边的练习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回去吧,总管应当备好热水了,回去沐浴过后再服药。” 说话间,马车已经悠悠驶了过来,刚好停在了两人身边,杨善被符申扶上车后无言歇了一会儿,终于是缓了过来。他靠在垫子上慵懒瞟了坐在另一侧的符申一眼,开口道:“又要我住楼坊?符大侠是真不怕我们管家找上门来啊,他那伶牙俐齿的,较起真来你怕是说不过的。” “有何不好,一个人待着多无聊,人多热闹啊,我还能和你互相照应照应的,管家不至于对符某如此不信任吧。”符申知道对方这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便扬着笑容无辜调侃起来,又思及方才的情形,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从杨大人方才的情况来看,还是有些心急、用力过猛了,明日稍微减点量的,别弄太累,不然大夫知道了,肯定要阻止你继续了。” 怕不是他自个儿想阻止吧,假借什么大夫的名义呢。虽然知道这人是好心好意,但杨善还是默默撇了撇嘴望向车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很快很轻的“哦”,声音里还带了一点点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