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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春是被女人的蠕动给唤醒的。胸前有股异样的sao动,他茫茫然睁开眼,意识像由湖底缓缓浮出湖面一样,乍接触到空气时一片空白。他转动眼珠子,想起来他为了与女人共度难得假日,从同学聚会上抽身赶来。 结果一进门,劈眼看见的就是桌上摊开的笔记型电脑,申春当下的无力感笔墨难以形容。 女人伏在他胸膛上安睡,申春举起左腕的手錶,他睡了两个小时,正好是一场电影的时间,等于说袋子里那些能够观看的电影少了一片。 他低眸打量女人的睡脸,大概是季节交替没有做好保养的动作,脸颊那里脱皮了。申春坏心眼地用指甲抠弄,女人却什么也察觉不到,只管沉眠,手半握成拳头放在他胸前趴着睡,好像一隻大型犬一样。 一开始还在意女人有工作,不能专心陪他看电影,后来他想反正能够待在女人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就让她先完成工作,之后他再霸佔她剩馀的空间时间。只是申春忘记自己这些日子忙碌没有睡好,这里又充斥属于女人的气味,一个松懈就白白浪费掉两小时。 申春伸手捞起滑落地上的毛毯,想盖到因冷而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不过似乎也不用多此一举,因为她的身体已经给他的温度熨得暖烘烘的,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之所以会蜷缩身子大概是她的习惯而已。 儘管如此,他还是把毯子将她盖实了。 申春打量她的睡脸良久,突然觉得女人醒不醒也没差,他发现睡着的她比醒着的她教人喜欢。 也许是没了退缩和不时露出的隐忍神情,女人的睡脸非常平静,眉头也不会蹙起,那张嘴更不会吐出使他洩气的话。想到这里,申春低下头吻了她,嘴唇还是乾涩的,他在破皮的那处加重吸吮了些,接着叹口气伸展身子,瞪着天花板剥落的漆块发楞,顺道想起她那句「还有许抒」。 他原本想和盘托出,可是还不是时候。 他对许抒还抱有一点责任,儘管爱意已经螁淡,他还是希望她可以过得很好。之所以不愿意让女人得知这一切,是基于明白许抒的倔强,要是换作是他,铁定也不希望如此私密的事曝光在那男人眼皮底下。 「委屈你了……」他又吻吻女人舒展的眉宇。 女人一时半刻是不会醒的,申春轻轻挪开她的身子,打开电视和dvd播放机,放进费里尼的《大街》后回到沙发,他扶起女人的头小心翼翼搁在腿上。选单出现时,她动了一下,申春以为音乐声吵醒她,赶紧降低音量,结果她只是下意识寻找最舒服的位置而已。 电影开头先出现的,是一片海。 由于是黑白片的关係,他仅能从光线明暗中想像那片海的色泽,在那之后他继续看下去,没有色彩转移注意力,申春专注品嚐完这部电影,他算了算,作为象徵女主角的海一共出现三次。 每一次都代表女主角洁索米娜的心更向男主角赞帕诺更进一步,只是赞帕诺是个粗野的人,不把洁索米娜的爱当成一回事,以致于最终醒悟过来后,想起洁索米娜早已生死未卜,喝醉的赞帕诺因此从自私的野兽变成孤独的人,痛哭失声倒在那片海之前。 那就像是他跪在洁索米娜跟前,祈求她的原谅一般。 这最后一景的力量强大得难以言喻,申春被震撼着,对于一瞬间让悔恨狠狠撕开来的心,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呈现在观眾眼前,那一刻强壮的赞帕诺,竟变得非常非常渺小。 是啊,在那样无垠如海的爱之前,谁又能不渺小? 申春忍不住拥紧女人,侧耳倾听她小小的呼吸声,并且庆幸他不用像赞帕诺一样,往后一看见海,就会想起曾有个女人爱着他,而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女人醒来以后已经是傍晚,她呻吟一声,额际因为申春搂得密不通风蒸出点汗。申春第二部电影快要看到尾声,见女人发现自己窝在他怀中模样怔然,嘴边便得意笑开。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得要一个人看完这整袋电影咧。」 女人揉着眼坐起身,一边含糊道歉,「对不起。其实……你可以叫我起来……没关係。」 申春注意力放在男主角最后一个凝望上头,懒洋洋「嗯」了声。「我才不会那样做。你刚赶完稿很累,不是吗?」 「喔……」女人一听脸红了红,有些开心。「饿了吗?」 「饿。」 「我去煮麵。」 「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继续看。」 女人笑起来时,眼神饱含一种柔和的慈悲,使他想起洁索米娜,一股突如其来的慌张攫住他的心脏,申春顿时无法言语。 「那你快点回来。」半晌他訥訥的说,觉得窝囊,又补充:「我会冷。」 女人张大眼睛,模样像隻受惊的小兔子,她点点头,起身到厨房的时候,一点馀温跟随她的离开蒸发在冰凉的空气里。须臾之间,申春胸口里有股小小的不捨,很快他就认为这种无谓的伤春悲秋太可笑了。 电影打上字幕后,女人端着热腾腾的锅子上桌。申春替她从桌子底下拿出锅垫,顺道拿开盖子让雾气争先恐后窜出。女人把碗筷搁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盯着电影字幕看。 「……欧洲片啊?」 「嗯,课堂上提过,有兴趣就借回来看了。不过只有英文字幕,看得很吃力,某些剧情得要自己东拼西凑。可是有些电影之所有有力量,除了对白外,还有就是画面安排的巧妙……」 申春大略提了一下《大街》具有力量的场景,一边帮女人盛了一碗麵,自己的那份则是等着它凉再大快朵颐,对于猫舌头的人来说,热食总是太不讨喜了。 女人含住筷子点点头,「申春你……非常擅长捕捉暗示呢……」 「什么?」申春愣了下。 「啊,我是指……这种絃外之音……」她吹没几口就将麵送入口中时,让申春吓了一跳,「你总是非常敏锐。」 申春蹙起眉思考,「我不知道,或许是吧?偶尔我会以为只是自我意识过剩,但想起来大部分的时候,事实和我的认知很少有所出入。」他想了想,「举例来说,像是你喜欢我这件事。」 女人一听满脸通红,无奈嘴里塞满麵,暂时没有办法回答。可是申春猜就算嚥下满嘴麵后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这是事实。 申春回想起家教那段时期,他对女人还没有好恶的时候,女人总会趁他写习题的时候用偷窥的方式看着他。起先不解,申春只是若有似无的试探,女人也没有自乱阵脚,平静而笑,只是后来那隻握着红笔的手微微颤抖。 随着她的心意欲盖弥彰,申春讨厌起女人亟欲隐藏的心态来,他开始迫不及待让她露出马脚。终于让他等到了,那一天在看见她欲哭无泪答应时,比起没成功令她知难而退的烦躁,更多的反而是愉悦。 申春想,恃宠而骄的他的确很恶劣呢。 可是还好,女人爱着这样的他。 申春弯起嘴唇,保险起见又多吹几口气,才开始乖乖吃麵。在那很久之后女人吞下好几口麵,却始终没有开口与申春争论些什么,而是问他「接下来想看哪片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