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墓前祭奠忆旧事
林衍对他的印象不深,白青虽然是家生子,但是同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府中办事的宛童不同,他家里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他这一辈竟只生了一个男孩,他母亲因此对她的夫人非打即骂,怪他败了白家的香火,在白青被林衍的爹爹看中选为伴奴前,是同他爹爹一起过着忍饥挨饿,动辄打骂的悲惨日子,直到白青得了主家青眼,白娘子才有所顾忌,不敢在家里发泄怒火,转而拿着在林府当差得的银子出去到处买春,结果不仅肚子迟迟没有落红的迹象,反而染上了脏病,那个时候林家举步维艰,京城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这么没有体面的病,靠着外面善堂的草根大夫开的药方,勉强捱了半年,还是去了。 白家的香火终究是断在了这里,白家阿叔天天以泪洗面,还没从失去家里顶梁柱的悲伤与愧疚中走出来,白青就在董府中出了事,二次打击之下,白家阿叔一病不起,白青被打发走之前,曾拿出了全部积蓄央求府里的管家代为照顾爹爹,管家看在林衍和银子的面子上将人被送到了庄子里疗养。现在看来,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至于最后他又怎么成了庄子里的管事,林衍就不清楚了,她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今日只是想来看看阿青,不必拘在此处,自去做事吧,白家阿叔给我带路就是。” “谢殿下愿意亲自来看望阿青。”他昨日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十分的激动和忐忑,他没想到殿下能这样念旧情,当年若不是殿下昏迷不醒,阿青何至于被驱逐出府死无全尸,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只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多活一天,就能多替孩儿的坟前拔一天草。 林衍缓步走在庄子里,宛童和白家阿叔紧随其后,书韵走在最后面。 这庄子不愧是爹爹的陪嫁,布置的颇具江湖气,林衍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问:“这庄子我还不曾来过,听名字,是个温泉汤浴的地方?” “回殿下,是的,十多年前,这庄子上的汤池子是顶好的,只是后来前朝那位在这山上面又建了个极大的皇庄,咱们这里就渐渐断流没水了,直到陛下登基之后,才有人来讲水道修缮,池子里的温泉水才又满溢上来。”白家阿叔毕恭毕敬的回答。 时移世易,哪怕在一个小小的庄子里,都能体现的淋漓尽致,林衍点点头,嗅到空气中硫磺的味道,回头对两个侍奴道:“既然来了,便歇歇再回去,早春寒凉,我也有许久不曾汤浴了。” “庄子里一应事物俱全,还种的有甜枣和红莓,殿下不妨多歇几日再回去。”白家阿叔赶紧接话。 “红莓这么早就熟了?哦,也是,有温泉的地方,要比别处暖和些。”林衍顺着两人的指引,直奔庄子后面一处僻静之所,远远能看到土堆起来的小坟包,周围种满了竹子,只留了一条小路通进去。 白青的的墓就在这里,没有立碑,只放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吾儿白青之墓 父白陈氏泣立”。 林衍接过宛童手中拎着的篮子,将放在碟中的酥饼摆在了派位边上,道:“昨日买的时候尝了一块,还是又咸又甜的奇怪味道,不知道你和哥哥为什么这么喜欢。我交代阿婆每周给你送一回,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阿婆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你要不爱吃了......就和我说一声罢。” 耳畔有宛童克制的啜泣声传来,林衍站在原地,声音发涩:“礼节上似乎是要带杯酒来,当年埋下的青梅酒酿说好要到18岁才挖出来,算算日子,还差几个月呢,到时候我再挖出来带给你尝尝。这次,就不带了,那些浊物你肯定也不喜欢。” 白青在董府被发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除了污浊yin靡的痕迹外,还有极为浓郁的酒味,同屋随意披着件衣服的浪荡女郎们仗着他昏沉不醒,肆无忌惮的诬告他抛下了痴傻的三小姐来他们的欢场玩耍,而事实是什么根本无人在意,那些一个个在外面体面极了的高门显贵只顾着兴奋的交头接耳:“哎呦呦,林家三小姐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还摊上了个这么yin荡的伴奴,还没侍寝就不知道被多少人尝过的东西,到时候可怎么下得去口啊。” “傻子知道什么,没准有经验点的更好呢。” “要我说这小侍子是长的不错,你瞅瞅那白嫩嫩的腿儿,翘嘟嘟的屁股蛋儿,这么个美人坯子跟着个傻子是可惜了,放眼董府的客人,但凡他被哪家的贵女相中了带回去,不都比林三傻强?” “这话在理,不过他这算盘也是打不下去了,齐二和郭世女可是出了名的会玩儿,前一阵不是还把扬州来的一个名角儿活生生玩废了吗,被她们用过的男人还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今日这么多人过来看热闹,也不知道寡廉鲜耻,衣服都不搭一件,被人看的光光的,啧啧啧,谁还会要一个烂货啊。” “谁说不是呢,真是脏了大家的眼。” 被灌了烈酒还承受了巨大打击的白青直到被林濯派来的下人抗走,都没有机会醒过来为自己辩驳哪怕一句。 他是背着污名死去的。 “当年带头欺负你的齐家和温家都完蛋了,一个全族流放三千里,一家女子斩首,男子充伶,我洗不清你身上的污点,但可以让全天下都不敢再提起一个字。”林衍转头瞥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书韵,道:“董家的人我也给你带来了,让他亲自向你忏悔,会不会好一些?” 看到林衍让出了一个身位,书韵走到正前方的位置跪了下来,直接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赔罪大礼,双手把悼文打开,郑重的念了一遍,随后掏出火折子将其烧成了飞灰,最后才又一叩首,说:“当年之事,皆由董府权欲熏心而起,仗势凌人,歹毒至此,身为人子,不应言母之过,但我身为董家长子,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是选择冷眼旁观,随波逐流,这些罪孽,自然也有我一份。我诚恳的像你赔罪,希望你九泉之下,能够好过一些。” 林衍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在这一场迟来的歉意上,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天的事,她那个时候神智未开,呆呆傻傻,林府也危在旦夕,但毕竟还保存着一分体面,京城中的人敢用假话戏耍她,敢当众贬低谩骂她,敢抢夺她手里的东西,但毕竟不会真正用手段去威胁她的安全,但换成她身边的人,却不存在任何顾虑,其实说到底,白青当日的祸事,其实是替她受的,是她痴傻笨拙,保不住自己身边的人,是她害死了白青。